我有一个朋友,他永远感恩戴德
包厢里烟雾缭绕,烤肉架子上的油脂噼啪作响,男人们的哄笑和酒杯碰撞声混作一团。
唯有李默身边,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他正低头看着手机,
嘴角挂着一丝与周遭格格不入的、近乎宠溺的微笑。“看什么呢,默哥?又跟嫂子汇报行踪?
”旁边的王胖子探过头,嬉笑着想去抢手机。李默手腕一翻,灵活地躲开,
随即把手机屏幕亮给大家看。照片上是一个妆容精致的女人,
倚着一套看起来崭新又豪华的沙发,背景是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城市的璀璨灯火。“别闹,
”李默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被幸福浸泡过的绵软,又有一丝按捺不住的炫耀,
“小雅前几天为了我和家里闹,家里就把她家的房子租给我们住,她和家里关系不好,
却还是为我争取到了一个温暖的港湾,这会小雅刚把家里布置好,给我看看。”“家?
”坐他对面的张辰皱了皱眉,拿起啤酒杯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
却没能压住心底泛起的那点复杂情绪。他和李默是穿开裆裤就认识的交情,有些话,
别人不说,他得说。“噢,就她家那套……租给你们的房子?”王胖子快人快语,
说完似乎觉得不妥,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李默却丝毫没觉出话里的意味,反而来了兴致。
他身体前倾,胳膊肘撑在油腻的桌面上,声音都亮了几分:“对!就锦华苑那套!
哥们儿这次真是捡着大漏了!”他环视一圈,目光灼灼,最后落在张辰脸上,
像是非要这个最理智的朋友也认可他的好运。“锦华苑,市中心黄金地段,地铁口上去就是,
楼下全是奢侈品店。就那房子,一百二十平,南北通透,精装修,拎包入住!你们猜猜,
月租多少?”没人接话。只有烤肉的滋滋声。李默伸出四根手指,重重晃了晃:“四千!
一个月才四千!”有人倒吸一口凉气,不是因为这个价格便宜,而是因为荒谬。
锦华苑那样的楼盘,最近出了事,四室一厅的房子租金早就跌到了一千,一百二十平,四千?
简直就是在把哥们当猪宰。张辰终于忍不住,声音有些干涩:“默子,你确定是四千?
合同看了吗?”“看了啊!白纸黑字!”李默说得斩钉截铁,仿佛为了增加可信度,
他竟真的从随身带着的、那个边缘已经磨损的公文包里,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张折叠的A4纸,
展开,铺在杯盘狼藉的桌面上。几张脑袋凑了过去。那确实是一份“合同”,或者说,
是一张手写的协议。字迹娟秀,是苏小雅的笔迹。列了简单的条款,在最下面租金那一栏,
写着“每月租金人民币肆仟元整”,后面还跟了个括号,里面写着“(亲情价)”。
最刺眼的,是“肆仟元”下面,用红色的笔,画了两颗歪歪扭扭、紧紧挨在一起的爱心。
张辰盯着那两颗爱心,觉得眼睛都被刺了一下。他抬头看李默,
李默正用一种混合着骄傲和感动的眼神,凝视着那两颗爱心,仿佛那是世界上最珍贵的珠宝。
“看见没?”李默指着那爱心,对张辰说,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亲昵,
“小雅画的。她说,这是我们的家,不只是租的房子。”张辰喉咙发紧,他想说,默子,
锦华苑同等户型的房子,市场价至少八千起步,还得排队抢。他想说,这手写的合同,
这“亲情价”,这爱心,法律效力有多低你知道吗?他想说,
苏小雅家里光收租的房子就不下五套,她差你这四千块?她这是在逗你玩,还是在养宠物?
可这些话在他舌尖滚了又滚,
最终被李默脸上那种毫无阴霾的、全然的信任和幸福给堵了回去。他想起三个月前,
也是在这家烤肉店,李默喝多了,抱着酒瓶傻笑,说他终于攒够钱,
给小雅买了那个她看上很久的、价值五万八的奢侈品包包。当时他们也都沉默了。
李默工作不算差,但家境普通,那五万八,几乎是他省吃俭用一两年的全部积蓄。
张辰劝过他,说他疯了。李默却红着眼睛说:“辰子,你们都觉得我傻,可你们不明白,
给小雅花钱,我高兴!看到她笑,我觉得值!这世上还有比让她高兴更值的事吗?”没有。
在那一刻,张辰就知道,任何关于价值和付出的理性分析,
在李默构筑的、名为“苏小雅”的狂热信仰面前,都是苍白无力的。此刻,
李默小心翼翼地将那份“爱心合同”折好,收回包里,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圣物。
他脸上洋溢着光彩:“好了,不说这个了。今天叫大家来,主要是宣布个事儿。
”他清了清嗓子,力图显得正式,但那笑意却从眼角眉梢溢出来:“我和小雅,
算是正式乔迁新居了!虽然只是租的,但也是个新开始。这周末,就在新家,
给小雅办个生日派对,你们都来!都来热闹热闹!”“必须去啊默哥!”“恭喜恭喜!
总算安定下来了!”在一片嘈杂的祝贺声中,李默再次看向张辰,
眼神里带着不容拒绝的期待:“辰子,你一定得来。我准备了大节目。
”张辰只能点头:“一定到。”聚会散场,已是深夜。李默叫了代驾,
兴冲冲地赶往他的“新家”。张辰站在街边,看着李默的车尾灯消失在下个路口,却没有动。
晚风吹在他脸上,带着初夏的黏腻和都市的尘埃。他掏出手机,犹豫了一下,
在搜索框里输入了“锦华苑租房”。屏幕上跳出来的信息和他预想的差不多,
挂出来的房源极多,价格低得令人咋舌。他深吸一口气,
又加上了几个关键词“锦华苑”、“传闻”、“不正常”。这一次,
跳出来的链接和论坛帖子,让他的眉头彻底锁紧。
一些零碎的描述映入眼帘:“……那栋楼风水据说有问题,特别是高楼层。
”“去年好像有个租客,住进去没多久就精神失常了,说是压力大,
谁知道呢……”“反正我们本地人,有点门路的都不租那栋楼朝西的那个单元,
便宜是有原因的……”“凶宅”这个词,像一条冰冷的蛇,倏地钻进张辰的脑海。
他想起似乎听某个做房产中介的远房亲戚提起过,锦华苑确实有那么一两栋楼,
因为几年前出过一些不好的事情,虽然位置绝佳,但租金一直上不去,
本地人和知根知底的中介都心照不宣。李默住的那套,会不会就是……他猛地关掉手机屏幕,
胸口一阵发闷。四千块。两颗爱心。凶宅。李默那张洋溢着傻气的幸福脸庞,在他眼前晃动。
他摸出烟盒,点了一支,辛辣的烟雾吸入肺腑,
才勉强压住那股想要立刻打电话给李默的冲动。告诉他什么?
说你女朋友用一份廉价的、带着爱心装饰的合同,把你骗进了一套可能是凶宅的房子?
说你感恩戴德付出的四千块,可能连那个空间的晦气都买不来?
张辰仿佛已经看到了李默的反应——他会先是一愣,然后用力摇头,
语气坚定地为苏小雅辩护:“辰子,你怎么能这么想小雅?她根本不知道这些!
她是一片好心!那些都是谣言,是巧合!我不许你这么说她!”他甚至会生气,
会觉得是张辰,是他这个多年的好友,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在玷污他纯洁无瑕的爱情。
烟的尽头烫到了手指,张辰猛地甩开烟蒂。活得通透,不如活得傻吗?他苦笑了一下,
也许吧。至少此刻,李默正满怀憧憬地奔赴他的“爱巢”,而他,这个清醒的朋友,
却站在清冷的街头,为他可能面临的未知风险而忧心忡忡。那个傻子的快乐如此真实,
而他这个聪明人的烦恼,也同样沉重。周末傍晚,张辰提着果篮,按照李默发的地址,
找到了锦华苑。小区确实气派,园林设计讲究,楼宇外立面光鲜。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