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北孤影逆风翔
第二章
归家前,许寄北为自己买了一枚生日蛋糕。
庆祝二十四岁诞辰。
保姆房内,狭小桌前,他点燃蜡烛,对着微小的蛋糕许愿。
他已别无他求,唯愿父亲手术顺利。
“愿…”
愿望未毕,门被猛力撞开。
王管家冲入房间,将蛋糕掷入垃圾桶。
“盛总吩咐,你不能食用这些不洁之物!”
不待许寄北反应,王管家已将他拽往医疗室。
他被迫躺上检查台,任家庭医生检视。
听诊器贴紧心口,冰凉触感激得他浑身一颤,却被医生牢牢按住。
“许先生,请配合。”
配合?
他还要如何配合?
居盛家三载,除定期接受检查外,他每日须按指定时间起床入睡,饮食皆有定量,连睡姿皆被严格规定。
许寄北只觉自己如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可他不能反抗,因他是柳霖宸的血库。
唯有他健康,柳霖宸方能享有最优质的血液。
幸而检查显示,许寄北健康状况良好。
检查结束后,他缓步上楼。
迎面见柳霖宸向他招手,笑容温和。
“寄北!今日辛苦你了,我特意嘱咐阿姨炖了补汤,今晚一起用晚餐吧。”
许寄北一怔,下意识想拒绝,柳霖宸已拉开身旁座椅。
他无奈,只得硬着头皮接受这份“好意”。
餐桌上,属他的药膳单独摆放,在一桌丰盛菜肴间更显寡淡。
柳霖宸抬手,亲自为他盛汤。
“寄北,谢谢你三年来为我献血,若没有你,我早放弃希望了。”
“无妨,这是我…应做的。”
许寄北伸手接碗,指尖刚触碗壁,柳霖宸骤然松手。
汤碗应声碎裂,滚热汤汁泼溅他手背,烫得他倒吸冷气。
“你可有大碍?是否烫伤了?”盛晚棠急切的询问声响起。
许寄北抬头,却见她正紧握柳霖宸双手,神色焦灼。
“我没事,寄北也不是故意的…毕竟这些药膳食久了也会腻,你别怪他。”
柳霖宸越是体贴,盛晚棠越是心疼。
她转首望向许寄北,眼中责备不言而喻。
“道歉。”
三年前的许寄北或许尚有反抗的骨气,但三载时光漫长,在她一次次无条件的偏心中,他的骨气早已消磨殆尽。
反驳越多,惩罚越重。
如今他只求息事宁人。
没有丝毫犹豫,他低头道歉。
“对不起。”
许寄北的木然令盛晚棠一怔。
她喉结滚动,欲言又止,只听见柳霖宸泪眼婆娑地呼痛。
盛晚棠顿时慌乱,一把抱起柳霖宸疾步上楼。
宽阔的餐厅里,只剩许寄北跪于原地。
“许先生,规定用餐时间将至,鉴于您不便用餐,我将代劳。”
管家端起药膳。“医生处理完柳先生的伤势后,会立即为您处理烫伤。”
许寄北望着递至唇边的饭食,胃中翻涌。
他别无选择。
若不进食,更有无妄之罪等着他。
他绝望地闭目,张口任由管家将寡淡的药膳一勺勺填入肠胃。
待吃完所有药膳,许寄北才被送回房间。
一进房,他便冲入厕所呕吐。
为不惊动管家,他甚至抱紧马桶,压抑住呕吐的声响。
吐完后,他虚脱地倒在床上。
双手灼痛,胃酸反流。
强烈的不适令他忍不住哭泣。
掉落床边的生日蜡烛仍沾着奶油,那枚被掷入垃圾桶的蛋糕早已被清理。
许寄北拾起蜡烛,小心地轻舔了一点奶油。
为自己低唱生日歌。
微弱的歌声回荡在窄小的房间里。
“祝你生日快乐…”
昏沉之际,房门再次开启。
盛晚棠立于床边,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许寄北抬头静静凝望,等候下文。
“霖宸难以入眠,去为他讲故事。”
短暂沉默后,他应允。
“好。”
盛晚棠望着迅速从床榻上跃起的男人,心底莫名感到窒闷。
她记得,从前的许寄北还会反驳。
而今的他,只剩乖顺。
乖顺得如同只知听从指令的机器。
无论她说什么,他皆无条件执行。
盛晚棠出神片刻,许寄北已离开房间上楼。
柳霖宸住在别墅最宽敞的卧室。
阔大的阳台、昂贵的装潢、价值连城的衣帽间。
许寄北亲眼见证,原本空荡的衣帽间被盛晚棠用一件件礼物填满。
如今,他将再目睹她对柳霖宸事无巨细的温柔。
柳霖宸说冷,她不厌其烦地为他掖好被角。
柳霖宸说渴,她亲手调好温热的牛奶喂他喝下。
柳霖宸说灯光刺目,盛晚棠便将床头灯调至最暗。
全然不顾捧着书的许寄北。
他读得头晕眼花,讲得口干舌燥。
直至后半夜,待柳霖宸沉沉睡去。
盛晚棠才挥手让他离开。
转身的刹那,许寄北落下一滴泪。
泪珠滑落,倏然消逝在夜色中。
他压下心中的酸楚,只要他们能治好父亲,自尊脸面都不重要。
因为这世间,他仅剩父亲一位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