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亦无怖
全江城都知道，林雾是程慕白的心尖宠。
两人门当户对，两小无猜，程慕白对她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相识的第二十年，林雾的哥哥病危，急需肾脏移植。
好不容易等来匹配的***，程慕白的养妹程兮瑶却突然发疯，开车撞毁了运输肾脏的救护车。
救命的肾脏被毁，哥哥当天被连下十八张病危通知，才堪堪抢回一条命。
“病人情况很不客观，如果再等不到新的***，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医院走廊里，林雾脸色惨白地听着医生的宣判。
她死死咬唇，咽下泪水，最后看了一眼浑身插满管子的哥哥，毅然转身。
推开程兮瑶的病房门，却见程慕白正小心翼翼地为她喂粥。
男人颀长挺拔的背脊微微弯着，迁就着女孩，清俊侧脸写满关切。
林雾强忍酸涩，刚要开口，程慕白便不悦地打断。
“那只是意外，兮瑶当时控制不了自己，别再追究了，这件事到此为止。”
程兮瑶柔弱无骨地依偎在他怀中，抬起一双杏眼怯生生望来。
“小雾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要不我把我的肾赔给你哥哥……”
程慕白立刻心疼地搂紧她：“兮瑶，不许胡说。这不是你的错。”
看着眼前紧密相依的两人，林雾声音嘶哑：“程慕白，我哥哥还躺在重症室里等死……那颗***是他唯一的希望，他就该死吗……”
程慕白脸色骤然阴沉：“林雾，你是不是忘了，兮瑶变成这样，都是你害的！你有什么资格指责她！”
林雾喉头一哽，所有话语都堵在了胸口。
是啊，她没资格。
她是害死程慕白父母的罪人。
而程兮瑶作为目击者，患了心魔，时不时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即使撞毁了珍贵的***，也只能轻飘飘揭过去……
“林雾，发什么呆。”
视线重新聚焦，昔日宠她如命的男人坐在程兮瑶身侧，冷漠下令。
“兮瑶因为车祸受惊了，睡不好觉，你去迦南山给她求一道安神符回来。”
林雾失魂落魄地向外走，浑然未觉，走廊长椅上一个看报纸的中年男人，正用复杂的目光注视着她。
初冬的山里，寒意彻骨。
林雾一颗心早已痛到麻木，她三跪九叩，一阶一阶跪完三千级台阶。
膝盖磨得血肉模糊，每磕一下地面都钻心地疼。
恍惚间，她好像又回到了十八岁那年的毕业舞会。
程慕白气鼓鼓地推开来告白的男同学，拉着她的手快步走进器材室。
出来时，她脸蛋红扑扑的，***泛着水光。
而程慕白与她十指紧扣，嘴角压不住的笑，比夏日的阳光还耀眼。
后来，全江城都知道，对所有人都冷冰冰的程慕白，唯独把林雾宠上了天。
一向冷静的程慕白，会为了她冲动地和混混一挑五，打赢后一边疼得龇牙咧嘴，一边掏出进口巧克力哄她别哭；
他有洁癖，却一次又一次为她破例，会红着脸给她洗生理期的脏裤子，也会用身体为她挡住汽车飞溅起的污水；
即使忙碌于大学学业和公司业务，程慕白也会陪她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和她在漫天流星雨下拥吻，将爱意诉说尽兴……
一阵刺骨的寒风吹来，将幻象撕得粉碎。
膝盖的剧痛，不断提醒着她现实的残酷。
林雾22岁那年，林氏的资金链出了问题，林父正式向程家提出了联姻。
程慕白父母对林雾很满意，于是婚事便紧锣密鼓地推进。
直到婚礼前一周，程家别墅突发大火。
当程慕白跌跌撞撞从外地赶回来时，他的父母已经躺在了冰冷的太平间里。
唯二的生还者，是程家的养女程兮瑶，和刚好上门做客的林雾。
可林雾醒来后，丧失了火灾当时的全部记忆。
她头上缠着绷带，面对眼底腥红的程慕白，一脸茫然：“对不起，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一旁的程兮瑶突然尖叫着抓住程慕白：“哥哥！柜子！是她推倒了柜子，堵住了爸妈房间的门！我亲眼看到的！”
病房一片死寂。
此时，程慕白的手机震动。
他低头看了一眼屏幕，再抬眼时，眼底只剩痛苦的恨意。
“林雾，柜子上只有你的指纹。你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林雾瞳孔骤缩，浑身血液都凉了。
她想辩解，可大脑里的那部分记忆却一片空白。
婚礼当即取消。
失去了程家支持，林氏迅速破产清算。
林父不堪重负，心脏病发去世，林母悲痛欲绝，也撒手人寰了。
仅剩的哥哥林霄，又被确诊尿毒症。
为了高昂的医药费，林雾在雨中跪了一夜。
清晨，程慕白终于走出来，眼神如同在看一只蝼蚁。
“林雾，你欠我程家两条命。别以为没有确凿证据，我没法送你去坐牢，你就不用偿还这笔血债了。”
“如今兮瑶得了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总是闹着轻生。你想借钱，就用你往后余生，给兮瑶当牛做马吧。这是你唯一的赎罪方式。”
林雾紧紧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疯狂点头：“我愿意的！我愿意！”
那天之后，她住进了程家的杂物间，成了最底层的佣人，谁都能踩她两脚。
所有屈辱，她都只能和着血泪往肚里咽。
思绪回笼，林雾小心妥帖地装好安神符，一瘸一拐地下山。
膝盖鲜血淋漓，寒风一吹，便凝固成黑紫色的血痂。
她忍着疼回到医院，将求来的符小心翼翼递过去。
程慕白两根手指拈过符纸，仿佛怕沾上什么脏东西。
他目光掠过她血肉模糊的膝盖，喉结一滚，别开脸冷冷道：“医院这边不需要你伺候了，你回去给兮瑶炖补汤。”
林雾哑声应下，转身跛着腿离去。
却在拐过走廊转角时，被一个中年男人拦住了去路。
林雾抬头，瞬间僵在原地。
那男人与她逝去的母亲，竟有六分相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