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图书馆开始书写你的人生
毕业季的校园,空得让人心慌。才不过五月底,蝉鸣已经嘶哑地扯开了夏日的序幕,
可林荫道上却几乎看不到人影。往年这个时候,该是穿着学位服拍照的学生挤满每一个地标,
喧闹声能掀翻屋顶。现在,只有热风卷着几片孤零零的梧桐叶,在水泥地上打着旋儿。
郝馨然抱着几本厚厚的参考书,从第三图书馆那沉重的玻璃门里挤出来,
热浪混着草木蒸腾的气息扑面,她却莫名打了个冷颤。太静了。
静得只剩下她自己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空洞地回响。
她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身后那座庞大的苏式建筑,灰扑扑的墙体在烈日下泛着冷硬的光,
窗户后面是深不见底的幽暗。“感觉……就像被什么东西一口一口吞掉了一样。
”旁边的沈珂小声说,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音。她扶了扶黑框眼镜,
镜片后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周围。郝馨然没接话,只是把怀里的书抱得更紧了些。
沈珂说的是那些“消失”的学生。不是真的物理消失,而是……一种存在感的彻底抹除。
论坛里飘着零星的帖子,都说某个相识的同学,前几天还一起熬夜赶过论文,
突然就联系不上了。电话空号,社交账号注销,宿舍清空,
连学籍系统里的记录都变得模糊不清,像是蒙上了一层水汽。问起辅导员,
也只得到含糊的“提前毕业”或“休学”的答复,细节一概没有。恐慌像无声的潮水,
在校园残余的人群里悄然蔓延。而所有“消失”的人,最后被目击的地点,
几乎都指向同一个——学校的三个图书馆。她们文学阅读小组,原本定在今晚的聚会,
也因此蒙上了一层阴影。聚会地点是周怡薇定的,就在第一图书馆三楼,
那个靠窗的、能望见远处墨绿色山峦的角落。那是他们小组的老位置。晚上七点,
郝馨然和沈珂到的时候,张弛和王瑶已经在了。张弛是个高个子男生,
此刻正拧着眉头刷手机,屏幕的光映得他脸色发青。王瑶则安静地坐在一边,
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周怡薇呢?”郝馨然放下背包,问道。小组五个人,一男四女,
就缺了最活泼的那个。“不知道,电话打不通。”张弛头也不抬,声音有些烦躁,“妈的,
这破校园网,时好时坏的,论坛也进不去。
”王瑶怯生生地开口:“她下午……好像说要去第二图书馆找点外文资料。”“第二图书馆?
”沈珂的音调陡然升高,“那边不是最……那个的吗?”没人接话。
第二图书馆是三个馆里年代最久远、传闻也最多的一个。关于它闹鬼、结构会变化的说法,
从建校之初就没断过。空气凝滞了几分钟。窗外,天色正迅速沉入墨蓝,
最后一抹霞光被远山吞噬。图书馆里的灯已经亮起,惨白的光线从高处落下,
在陈旧的红漆地板上投下书架巨大而扭曲的影子。周围安静得可怕,除了他们几个,
这一层似乎再没有别的活人。远处阅览区的桌椅空荡荡地排列着,像某种沉默的仪式队列。
“不等了,我们开始吧。”张弛把手机扔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讨论进行得心不在焉。张弛准备的关于后现代主义文本分析的发言草草结束,
轮到周怡薇的部分,只能跳过。气氛愈发沉闷。“你们说……那些传闻,会不会是真的?
”王瑶突然小声打破沉默,眼睛惶惶不安地瞟着四周那些高耸到天花板的书架丛林,
“三个图书馆的地下是连着的,入口只在特定时间打开……还有那些,
会自己出现又消失的‘无字书’……”“嘘!”沈珂猛地打断她,脸色发白,
“别在这儿说这个!”张弛嗤笑一声,试图驱散紧张:“都是吓唬新生的老掉牙故事了。
什么无线迷宫,每年都有人说在图书馆里迷路一夜,第二天又出来了,
我看就是熬夜复习睡迷糊了……”他的话音未落,图书馆深处,突然传来“哐当”一声闷响,
像是什么重物倒地的声音。几个人同时噤声,
齐刷刷地望向声音来源的方向——那是通往工具书区和旧书库的走廊入口,
隐没在更深的阴影里。心跳骤然擂鼓。郝馨然感觉后背的寒毛都立了起来。
“可能是风……或者管理员?”王瑶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管理员早就下班锁门了。
”沈珂压低声音,嘴唇没什么血色,“而且,那边窗户都是封死的。
”死一样的寂静重新笼罩下来,比刚才更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那声异响之后,
再没有任何动静,仿佛刚才只是他们的集体幻觉。“我去看看。”张弛站起身,
脸上强装镇定,但握紧的拳头暴露了他的紧张。“别!”王瑶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万一……”“总不能一直在这儿干坐着自己吓自己。”郝馨然也站了起来,
声音尽量放得平稳,“一起去。有个照应。”沈珂犹豫了一下,默默跟上。王瑶看着他们,
最终还是松开了手,战战兢兢地走在了中间。工具书区比他们常待的文学区更显陈旧,
空气里弥漫着纸张陈腐和灰尘的味道。灯光似乎也更昏暗一些,
几盏日光灯管有一搭没一搭地闪烁着,在墙壁上投下跳跃的影。
一排排厚重的辞典、年鉴、百科全书像沉默的巨人,排列出幽深的甬道。那声闷响,
似乎是从更里面的旧书库方向传来的。旧书库的门通常是锁着的,
只偶尔对持有特殊许可的研究生和教师开放。此刻,那扇厚重的、漆皮剥落的木门,
却虚掩着,露出里面近乎纯粹的黑暗。“门……怎么开了?”沈珂的声音绷得紧紧的。
张弛上前一步,伸手推开了那扇门。门轴发出“吱呀——”一声悠长而嘶哑的**,
在绝对寂静的环境里格外刺耳。手电筒的光柱颤抖着刺入黑暗,划破了蛛网般的尘埃。
旧书库比想象中更大,也更杂乱。高大的书架密集地排列着,
上面堆满了积满灰尘的旧书、捆扎的卷宗和一些看不清形状的杂物。光线所及之处,
只能照亮有限的范围,更深处依旧被浓稠的黑暗包裹着。“有人吗?”张弛喊了一声,
声音在空旷的库房里激起微弱的回音,然后迅速被黑暗吸收。没有回应。
他们小心翼翼地走进去,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被无限放大。空气阴冷潮湿,
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霉变和某种陈旧气息的味道。“看那里!
”王瑶突然短促地惊叫一声,手指向靠墙的一个书架下方。光线移过去。
那里倒着一个金属的移动梯子,看样子是管理员用来取高处书籍的。刚才那声闷响,
很可能就是它倒地发出的。“自己倒的?”沈珂皱眉。张弛走过去,试图把梯子扶起来。
郝馨然的目光却被梯子旁边、书架最底层靠里的角落吸引了过去。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在手电余光下,泛着一种异常的、柔和的白色。她鬼使神差地蹲下身,伸手探进那个角落。
指尖触碰到的东西,冰凉、光滑,带着一种奇异的质感。她把它抽了出来。那是一本书。
样式非常古怪。它没有一般书籍常见的彩色封面或者勒口,通体是纯白色的,那种白,
白得毫无杂质,甚至有些刺眼。书脊和封面上没有任何文字、图案或者出版社标识,
干净得像一块刚刚切割好的石膏砖。它比一般的书要稍厚一些,但拿在手里却异常轻盈,
几乎感觉不到重量。“这是什么?”张弛扶好梯子,也凑了过来,手电光打在纯白的封面上。
“没见过这样的书……”沈珂也蹲下来,好奇地打量着,“旧书库怎么会有这么……新的书?
”王瑶躲在后面,小声说:“感觉……怪怪的。”郝馨然摩挲着那冰凉光滑的封面,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从指尖蔓延开来,像是微弱的电流,又带着点吸附力。她犹豫了一下,
翻开了封面。里面也是纯白的。一页一页,雪白得晃眼,没有任何印刷的字迹,
没有任何线条,甚至连页码都没有。彻头彻尾的空白。“无字天书?
”张弛开了个拙劣的玩笑,但没人笑。“传说……”王瑶的声音更低了,带着恐惧,
“传说里,那些会自己出现的、没有内容的书……”“别自己吓自己!”沈珂猛地打断她,
但她的脸色也同样难看。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伴随着略带喘息的声音:“喂!你们在里面吗?吓死我了!
”周怡薇的身影出现在旧书库门口,脸上带着跑动后的红晕,拍着胸口:“**,
刚才在二楼找书,灯突然全灭了!吓尿了!摸黑走过来,
听到你们声音才……”她看到郝馨然手里的书,愣了一下:“这什么?你们找到的?
”郝馨然把书递给她看。周怡薇接过去,翻了几下,啧啧称奇:“嚯,全是白的?
谁这么无聊出这种书?行为艺术啊?”她那双总是充满好奇和跃跃欲试的大眼睛,
此刻闪烁着兴奋的光。“薇薇,别乱动,放回去吧。”郝馨然心里那股不安感越来越强。
“怕什么嘛,”周怡薇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手指在那光洁的纸面上划过,“空白的多没意思,
正好,让我来给它开个光!”她说着,像是突发奇想,又从随身携带的笔袋里,
抽出了一支常用的黑色中性笔。“你干什么?”郝馨然预感不妙。周怡薇已经拔掉了笔帽,
笑嘻嘻地,在那纯白扉页的右上角,用力地、清晰地写下了三个字——周怡薇。黑色的墨迹,
在白得刺眼的纸页上,显得格外突兀、刺目。“看!现在它是我的书了!
”她得意地晃了晃那本书。就在她笔尖离开纸面的瞬间,
郝馨然似乎感觉到周围的空气极其轻微地凝滞了一下,书架投下的阴影仿佛扭动了一瞬。
一种极细微的、类似耳鸣的嗡鸣声在脑海深处一闪而过。“胡闹!
”张弛劈手把书从周怡薇手里夺了过来,皱着眉看了看那名字,“赶紧放回去!
这地方邪门得很!”周怡薇不满地嘟囔了几句,但也没再争抢。
张弛把书随手塞回了那个角落,甚至用脚把旁边的一点灰尘拨了过去,试图掩盖住它。
“走了走了,这地方待得我浑身不舒服。”他率先朝外走去。大家跟着他,
迅速离开了旧书库。走出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时,郝馨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手电光扫过那个角落,那本纯白的书静静地躺在那里,封面上的“周怡薇”两个字,
在光线边缘,黑得像是两个深不见底的眼洞。她心里咯噔一下,
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她。那一晚,郝馨然睡得极其不安稳。
梦里反复出现那本纯白的书,书页无风自动,疯狂翻飞,
上面开始浮现出扭曲的、流淌的黑色字迹,像是活物在***。第二天是周六,
小组约好下午一起去市里看一场展览,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郝馨然到校门口的时候,
张弛、沈珂和王瑶已经到了。“周怡薇呢?又迟到?”张弛看着手机,有些不耐烦。
郝馨然拿出手机给周怡薇打电话。
听筒里传来冰冷而标准的提示音:“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空号?
郝馨然愣了一下,以为自己拨错了。又仔细核对通讯录,重拨。
依旧是那个冰冷的女声:“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她搞什么?
”张弛也试着打了一遍,脸色微变,“空号?昨天不还好好的?
”一种冰冷的寒意顺着郝馨然的脊椎爬了上来。她点开社交软件,找到周怡薇的头像,
那是个她最近很喜欢的卡通形象。点击发送消息。屏幕上弹出一个红色的惊叹号,
和一行小字:“消息发送失败,您与对方并非好友关系。”郝馨然的手指瞬间冰凉。
“她……她把我删了?”她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其他人。沈珂和王瑶也立刻拿出手机操作,
很快,她们的脸上也失去了血色。
“我也被删了……”“联系不上……所有方式都试了……”张弛猛地抬头,
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惊骇:“不只是联系方式……班级群,没有她了。
我刚刚翻了一遍小组上次活动的合影……她站的那个位置,空了。”照片上,
原本周怡薇笑着比耶的地方,现在是一片模糊的、不自然的背景色块,
仿佛那里从来就没有站过人。就好像,周怡薇这个人,从未存在过。
巨大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了郝馨然的喉咙。她几乎无法呼吸。
“书……是那本书!”王瑶带着哭腔喊了出来,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她写了名字!
传说……传说是真的!”没有任何犹豫,四个人发疯一样冲向第一图书馆的旧书库。
管理员不在,张弛直接粗暴地撞开了那扇虚掩的木门。冲进那个阴冷的角落,
郝馨然跪在地上,不顾一切地扒开灰尘。它还在。那本纯白的书,安静地躺在那里。
她颤抖着手,把它拿了出来。扉页上,周怡薇亲手写下的那两个黑色的字,依然清晰刺目。
郝馨然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然后,翻开了下一页。原本空无一物的雪白纸页上,
此刻,赫然出现了几行工整的、印刷体般的黑色字迹。那绝不是周怡薇的笔迹。
“5月25日,晴。毕业设计搞得头大,偷偷跑去第二图书馆想找点外文文献蒙混过关,
结果屁都没找到。回来路上碰到郝馨然和沈珂,她俩脸色好差,像见了鬼。不过话说回来,
这破学校最近是挺邪门的,人少得跟闹鬼似的。”“5月25日,夜。吓死爹了!
图书馆灯突然灭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妈的,赶紧去找郝馨然他们,还是人多有安全感。
他们居然在旧书库找到一本怪书,通体雪白,一个字都没有。哈哈,正好,
本**赐它个名号!写上‘周怡薇’大名!感觉……嗯,写完那一刻好像有点冷?错觉吧。
”郝馨然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书页。这分明是周怡薇的日记!是她昨天的经历和想法!
可这书,昨天明明还是空白的!她猛地向后翻页。后面原本空白的纸页上,
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地、一行一行地,浮现出新的字迹。就像有一支无形的笔,
正在蘸着墨汁,从容不迫地书写。“5月26日,上午。奇怪,睡得好沉,闹钟都没听见。
醒来觉得浑身没力气,像被抽空了一样。宿舍怎么这么安静?她们几个都去哪了?
说好下午去看展的……打个电话问问郝馨然……”字迹在这里停顿了一下。然后,
在新的空白行,继续浮现:“……电话,拨不出去。提示是空号。怎么回事?
网络也连接不上。她们……是不是把我忘了?”字迹开始变得有些凌乱,
带着一种急促和恐慌。“不对!不对!有人在看着我!就在宿舍里!我看不到它!
但我知道它在那里!它……”后面的字迹陡然变得扭曲、狂乱,
像是书写者在极度恐惧中失控的涂鸦,******的黑色墨团覆盖了纸面,
几乎辨认不出原本的形状。最终,所有的混乱停滞了。在那一页的最下方,
只剩下最后一行字,恢复了那种工整的、冰冷的印刷体,清晰地烙印在纸上:“周怡薇,
录入完毕。”啪嗒。书从郝馨然彻底脱力的手中滑落,掉在积满灰尘的地板上。
旧书库里死寂无声。只有四个人粗重而恐惧的喘息,交错在一起。那本书,不是在记录。
它是在吞噬。吞噬掉周怡薇的人生,一字一句,填充它那***的、无尽的空白。而现在,
它合上了。静静地躺在地上,纯白的封面像一个等待下一次餍足的、苍白的嘴唇。
郝馨然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纯白的封面上。就在“周怡薇”那两个字的正下方,
另一行黑色的、工整的印刷体字迹,正无声无息地、清晰地浮现出来。那是她的名字。
——郝馨然。那本纯白的书静静地躺在地上,像一具刚刚完成献祭的苍白祭品。
“郝馨然……”沈珂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干涩嘶哑。她的手指颤抖地指向封面。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新浮现的名字上——工整,冰冷,如同机器打印,
牢牢地烙印在“周怡薇”二字下方。郝馨然。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猛地窜上天灵盖,
郝馨然感觉自己的血液在瞬间冻结了。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脊背重重撞在身后冰冷的铁书架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震落簌簌灰尘。
“它……它选定了下一个……”王瑶的哭声终于崩溃地爆发出来,她瘫软在地,双手捂着脸,
肩膀剧烈地耸动,“我们都会死……都会像周怡薇一样被抹掉……”“闭嘴!
”张弛低吼一声,脸色铁青,但他自己的手也在不受控制地发抖。他猛地弯腰,
一把将那本诡异的书从地上捡了起来,动作粗暴,仿佛想将它撕碎。“你干什么!
”郝馨然失声喊道。张弛没有理会,他疯狂地翻动着书页。
前面几页是周怡薇那被“录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日记。再往后,
关于周怡薇的记录停止了,纸张恢复了令人不安的空白。但他继续向后翻,
一直翻到接近末尾。然后,他的动作僵住了。在最后几页空白纸张上,
一些字迹正在缓慢地浮现,不是日记,而更像是一种……规则说明。
字迹同样是那种毫无感情的印刷体。“规则一:提名即绑定。名字显现者,
即为下一次录入目标。”“规则二:录入周期。自提名显现起,至下一次月圆之夜农历十五,
本月为三日后,午夜零点,为最终录入时限。”“规则三:路径唯一。中止录入的唯一方法,
于时限前,进入三角之心,关闭地下门户。”“规则四:迷宫之夜。
图书馆结构将于特定夜晚异变,路径无限,是为‘无线迷宫’。今夜,即是迷宫之夜。
”“规则五:……”后面的字迹模糊不清,像是被水浸过,又像是书写的力量无以为继,
只剩下一些难以辨认的墨点。张弛死死攥着那本书,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逐字逐句地将这几条规则念了出来。每念出一条,库房里的空气就冰冷一分。
“三……三天?”王瑶抬起泪眼,绝望地重复,“月圆之夜……三天后?今天是农历十二!
”“三角之心……关闭地下门户……”沈珂扶了扶眼镜,
镜片后的眼神充满了惊惧与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思索,“传说……三个图书馆地下是连通的,
有一个核心……难道就是‘三角之心’?”“还有迷宫之夜!”张弛猛地抬头,
看向库房外那片被惨白灯光笼罩的、寂静无声的书架森林,“规则说‘今夜’!
我们……我们今晚可能出不去了!”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旧书库门外,
远处阅览区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低沉而持续的、如同无数书本在同时移动的“沙沙”声。
那声音由远及近,层层叠叠,越来越响,最终充斥了整个空间,仿佛整个图书馆活了过来,
正在内部进行着一次巨大的、结构性的重组。“怎么回事?!”王瑶尖叫着抱住头。
“迷宫……开始了!”郝馨然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她强迫自己冷静,
目光死死盯住张弛手中的书,“把书给我!”张弛愣了一下,还是把书递了过去。
那书本触手依旧冰凉,带着一种不祥的质感。郝馨然翻到规则那几页,
手指划过那些冰冷的文字,尤其是那句“路径唯一”。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那个模糊的第五条规则上。那些晕开的墨迹……她凑近了,
几乎将眼睛贴到纸面上,努力分辨。在杂乱无章的墨点中,她隐约捕捉到了几个残缺的笔画,
组合起来,似乎是……“……不可……独自……”她不确定地念出声。“不可独自?
”沈珂立刻捕捉到,“什么意思?不能落单?
”“可能……规则五可能是‘不可独自踏入核心’或者‘不可独自面对’之类的?
”张弛推测道,语气急促,“这很重要!如果进入那个‘三角之心’需要条件,
落单可能是致命的!”就在这时,王瑶突然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的尖叫,手指着旧书库的门口。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扇他们进来时虚掩着的、漆皮剥落的厚重木门,
此刻正无声无息地、缓慢地,但是坚定地——关闭了!“门!”张弛一个箭步冲过去,
用力去推。纹丝不动。那扇看起来破旧的木门,此刻沉重得像是一块浇筑在地上的铁板。
他又用肩膀猛撞了几下,门板发出沉闷的响声,却连一丝缝隙都没有松动。
他们被关在了这个充满尘埃和陈腐气味的旧书库里。
“完了……我们被困住了……”王瑶滑坐在地上,眼神空洞,陷入了彻底的绝望。“别放弃!
”郝馨然低喝一声,声音带着自己都意外的严厉,“周怡薇已经不见了!
我们如果在这里什么都不做,下一个就是我,然后可能就是你们中的任何一个!
规则给了路径,虽然危险,但还有机会!
”她举起那本白色的书:“这东西……它既然显示规则,或许不止是死亡宣告!
它可能也是线索!”沈珂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恐慌中抽离出理智:“郝馨然说得对。
规则三说,‘路径唯一,于时限前,进入三角之心,关闭地下门户’。这是我们唯一的目标。
但‘三角之心’在哪里?入口又在哪里?三个图书馆,我们现在在第一图书馆的旧书库。
”“传说三个图书馆地下是连通的,”张弛背靠着那扇无法撼动的门,喘着气说,
“入口会在特定时间打开……难道,‘迷宫之夜’就是入口打开的时间?”“很可能!
”沈珂眼神一亮,“结构异变,无线迷宫……这或许不仅仅是困住我们,也是在混乱中,
揭示了平时隐藏的路径!我们需要找到通往地下的入口!”“可是怎么找?
”王瑶带着哭腔问,“我们现在连这个房间都出不去!”仿佛是为了回应她的问题,
那原本从门外传来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突然停止了。
图书馆陷入一种绝对的、死寂般的宁静。
连原本偶尔能听到的、远处城市传来的模糊车流声也彻底消失了。
他们仿佛被隔绝在了一个独立的、诡异的时空泡里。然后,
是一种极其细微的、纸张摩擦的声音,从库房内部传来。吱嘎——声音来自库房深处,
那个他们找到白色书籍的角落附近。四个人同时屏住了呼吸,手电光猛地扫向那个方向。
光线所及,只见那个原本靠墙摆放的、高大的、堆满旧报刊合订本的书架,此刻,
它厚重的木质底座与地面之间,竟然裂开了一道漆黑的缝隙!那缝隙正在缓缓扩大,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陈年木头摩擦地面的声音。它不是被移动的。它像是在原地……旋转?
或者,是地面在它下方打开了?“入口……”郝馨然喃喃道,心脏狂跳。那道缝隙越来越大,
最终稳定下来,形成了一个约半米宽、向下延伸的漆黑洞口。
一股比库房内更加阴冷、潮湿、带着浓重土腥味和霉变气息的风,从洞口里幽幽地吹拂上来,
激起几人一身的鸡皮疙瘩。手电光柱迫不及待地刺入洞口,
只能照亮入口处几级粗糙的、布满苔藓和水渍的水泥台阶,再往下,
就被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吞噬了。台阶边缘,散落着几本腐烂的、封面模糊不清的书籍,
像是不知多久以前被遗弃在那里的。“是这里吗?‘三角之心’的入口?
”张弛的声音带着不确定和恐惧。“不知道,但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变化’。
”郝馨然握紧了手中的白色书籍,那冰凉的触感此刻竟奇异地让她保持着一丝清醒。
她低头看了一眼书页,规则下面,关于她自己的“录入”尚未开始,依旧是一片空白。
但那种被标注的、倒计时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枷锁,套在她的脖子上。“下不下去?
”沈珂看向郝馨然和张弛,王瑶则死死抓住沈珂的胳膊,拼命摇头。
张弛一咬牙:“没得选了!留在上面,等到明天迷宫恢复?谁知道明天我们还在不在了!
郝馨然只有三天时间!”他深吸一口气,率先走向那个洞口,
用手电仔细照了照台阶和洞口边缘。“台阶看起来很旧,但结构似乎还算完整。我走前面,
沈珂你拿着我的包,里面有一些杂物或许能当工具,跟在我后面。郝馨然,
你拿着那本书走中间。王瑶,你断后……”“不!我不要最后一个!”王瑶尖叫起来,
恐惧让她几乎失控。“那我断后。”郝馨然平静地说,虽然她的心脏跳得像擂鼓,“王瑶,
你走在我前面,抓紧沈珂。”重新调整了顺序。张弛再次检查了一下手机,信号格彻底消失,
变成一个红色的叉。他暗骂一声,将手电光调到最亮,深吸一口阴冷的空气,小心翼翼地,
踏上了第一级台阶。水泥台阶冰冷而湿滑,脚踩上去能感到一层黏腻的苔藓。
腐朽的纸张和灰尘味道混合着地底的阴寒气息,扑面而来。沈珂紧随其后,
然后是身体依旧在发抖,但被沈珂半拖半拽着的王瑶。郝馨然走在最后。在她踏下台阶,
整个人没入洞口下方的黑暗前,她忍不住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旧书库。惨白的灯光下,
尘埃依旧在光柱中缓慢浮动。倒下的梯子,沉默的书架,一切似乎都与来时无异。
除了那扇他们无法打开的、紧闭的木门,以及墙角这个刚刚裂开的、通往未知的洞口。
她转回头,毅然跟上了前面同伴的脚步,手中的白色书籍像一块寒冰,
不断汲取着她手心的温度。台阶向下延伸了大约十几级,
然后连接着一条狭窄的、仅容一人通过的甬道。甬道是砖石结构,
墙壁上覆盖着厚厚的、黑绿色的霉斑,湿漉漉的,不断有冰冷的水珠从头顶渗漏滴下。
空气污浊不堪,呼吸都带着一股铁锈和***的怪味。张弛的手电光是唯一的光源,
在狭窄的通道里晃动,照亮前方有限的范围。两侧的砖墙仿佛会呼吸一般,
在光影摇曳中投下扭曲***的影子。走了大概几分钟,通道开始出现岔路。一条继续向前,
更加深邃黑暗。另一条向左拐弯,隐约能听到那边传来细微的、若有若无的流水声。
“走哪边?”张弛停下脚步,声音在狭窄空间里显得有些沉闷。“规则里提到‘三角之心’,
”沈珂努力回忆着,“三个图书馆呈三角形分布,地下的核心……应该是在中心位置。
我们是从第一图书馆下来的,大致方向……”她的话还没说完,被王瑶一声压抑的抽泣打断。
“有……有声音……”王瑶死死抓着沈珂的背包带子,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后面……有东西跟着我们……”郝馨然猛地回头。手电光迅速扫过他们来时的通道。
空无一人。只有无尽的黑暗和滴答的水声。但是,就在光线移开的刹那,她似乎真的听到,
在通道遥远的后方,传来一丝极其轻微的、像是书本页面被缓慢翻动的……“哗啦”声。
那声音一闪即逝,快得让人怀疑是错觉。然而,郝馨然低头,
看向自己手中紧握的那本白色书籍。在她名字下方,那原本空白的纸页上,不知何时,
悄然浮现出了一行新的、工整的黑色字迹:“他们听到了来自后方的书页声,却不敢回头。
”手电光猛地转回,再次刺破身后的黑暗。空荡荡的甬道,
只有湿漉漉的砖墙和脚下粗糙的水泥地。滴答的水声规律地响着,除此之外,一片死寂。
刚才那丝若有若无的翻书声,仿佛只是紧张神经开的一个恶劣玩笑。“你……你也听到了?
”王瑶的声音带着哭腔,死死攥着沈珂的背包,指甲几乎要掐进帆布里。郝馨然没有回答,
她的目光死死锁在手中的白色书籍上。那行新浮现的字迹,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她的心脏。
“他们听到了来自后方的书页声,却不敢回头。”这不是记录!这像是……宣告,
或者更可怕的,是某种存在的低语,通过这本书,直接传递到他们眼前。
“书上……又出现字了。”郝馨然的声音干涩,将书页展示给前面的张弛和沈珂。手电光下,
那行工整的黑色字迹无比清晰。张弛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沈珂则倒吸一口冷气。
“它……它在看着我们?”沈珂的声音发颤。“不止是看着,
”郝馨然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它知道我们在想什么,
知道我们听到了什么……甚至,可能在引导我们的恐惧。”“妈的!”张弛低骂一声,
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这鬼地方!走!不能停!”他不再犹豫,
选择了左边那条隐约传来流水声的岔路。“有水声,可能意味着有更大的空间或者出口线索!
”四人再次移动,速度比之前更快。左边的通道更加狭窄低矮,张弛不得不微微弯腰前行。
墙壁上的霉斑几乎连成一片,湿滑黏腻,空气里的腐臭味更加浓重,
混合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类似旧纸张泡烂后的酸味。那细微的流水声似乎近了些,
但依旧缥缈,无法确定具体方向和距离。走了大概五分钟左右,
通道前方出现了一个稍微开阔些的拐角。就在张弛即将拐过去的时候,他猛地刹住脚步,
手臂一横,拦住了后面的沈珂。“别动!”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前所未有的紧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