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我血染龙袍,我却许他孤独终老
我的死亡正在倒计时。铅灰色的宫墙,像一块被血浸透了的抹布,拧不出一丝活气。
今年的秋天来得格外早,也格外凶。风从宫墙的豁口里灌进来,刮在脸上,
像刀子在剐骨头上的肉。苏婉兮拢了拢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素色宫装,指尖刚触到布料,
就被那股子凉意刺得缩了回来。冷,是这深宫里唯一的慈悲,因为它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
“娘娘……”贴身宫女含珠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压不住的哭腔,“天快黑了,
我们回去吧。万一……万一被人瞧见……”苏婉兮没有回头。
她的目光死死地盯在***尽头那条由汉白玉铺成的小径上,
那是东宫太子萧承嗣回宫的必经之路。她知道含珠在怕什么。老皇帝咳出的那口血,
像一滴滚油溅进了本就暗流涌动的后宫。所有无子嗣的妃嫔,
都将被那座名为“感业寺”的活死人墓吞噬。回去?回到那个四面漏风的冷宫,
等着被装上那辆通往绝望的马车吗?“回去,就是等死。”苏婉兮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冰,
“与其在感业寺里敲一辈子木鱼,敲得指骨尽碎,敲得青灯古佛都厌烦,不如赌上这一把。
”她的声音没有颤抖,但含珠能看见,自家娘娘那双死死攥着衣角的手,指节已然泛白,
仿佛要将那点微薄的布料都捏碎。“可是娘娘,太子殿下……那是与虎谋皮啊!
”含珠的眼泪终于滚了下来,砸在枯黄的草叶上,碎成几瓣,
“万一……万一惹怒了殿下……”“死,也要死在自己手里。”苏婉兮打断了她,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至少,我选过。”话音刚落,一股毫无征兆的寒意,
比这深秋的夜风更刺骨,瞬间笼罩了她。那是一种被猛兽盯住,头皮发麻的战栗。
周围的风声,虫鸣,甚至含珠的抽泣,都在这一刻被抽空了,世界陷入一片死寂。
她猛地回过头。月光不知何时挣脱了云层,清冷地洒了下来。就在她身后不到三丈远的地方,
一道玄色的人影,无声无息地立在那里,仿佛是从地底冒出来的鬼魅。
那人穿着一身玄羽卫的飞鱼服,衣角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腰间的佩刀并未出鞘,
却自有一股血腥气弥漫开来,浓得令人作呕。苏婉兮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瞬间停止了跳动。玄羽卫指挥使,陆夜辞。皇帝的影子,朝野的噩梦。
一个能让小儿止啼的名字。他怎么会在这里?男人缓缓抬起头,
露出一张在月光下俊美得近乎妖异的脸。他的目光越过瑟瑟发抖的含珠,
精准地落在苏婉兮身上,像鹰隼锁定了自己濒死的猎物。“苏才人,”他开口了,
声音比他腰间的刀还要冷,“深夜在此赏月,是觉得自己的命……太长了吗?”每一个字,
都像冰刀,狠狠扎进苏婉兮的耳膜。她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恐惧从脚底板一路窜上天灵盖。但,在那极致的恐惧之下,一丝熟悉的错觉,
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这张脸……这张脸……陆夜辞缓步向她走来。一步,一步,
像是踩在她脆弱的心尖上。他身上的压迫感太过强烈,苏婉兮甚至无法呼吸,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越走越近。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映不出她的惊恐,只有一片冰冷,
带着审视的黑暗。直到他停在她面前,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想攀附太子?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半分笑意,只有纯粹,不加掩饰的残忍,
“你凭什么觉得,你有这个资格?”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开了苏婉兮尘封的记忆。
她惊恐地抬起头,仔仔细细地看清了他的眉眼。那熟悉的轮廓,与记忆深处那个浑身是伤,
跪在雪地里,却依旧死死护着半块冷馒头的少年,缓缓重叠。
是他……那个她曾偷偷放走的家奴。那个被她唤作“阿辞”的少年。
苏婉兮感觉自己的牙齿都在打颤,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脑海。眼前的男人,
眼神里再没有当年的倔强与感激,只剩下高高在上的审视,和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残忍。
他什么都知道。他看穿了她所有的孤注一掷和不甘。然后,像碾死一只蚂蚁般,轻易地,
将她最后的希望,踩得粉碎。第二章:昔日恩义通往冷宫的路,
比苏婉兮记忆里任何一个冬天都要漫长。陆夜辞没有押着她,甚至没有碰她一下。
他就那么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像一道催命的影子,脚步声轻得像猫,
却每一下都精准地踩碎了她心底残存的最后一丝侥幸。“吱嘎——”冷宫的门被他一脚踹开,
那本就摇摇欲坠的门板发出一声痛苦的**,撞在墙上,震落了满地灰尘。“呵。
”一声轻不可闻的嗤笑,从他喉间溢出,带着淬了毒的冰碴子,
“苏才人……就住在这等地方?”他信步走了进来,玄色的官靴踩在积了灰的地面上,
留下一个个清晰而刺眼的脚印。这间窄小的宫室里,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陈设,
唯一一张木桌还缺了半个角,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潮湿的霉味。陆夜辞的目光,
像巡视自家领地的狼王,缓慢而带侵略性地扫过每一寸角落,最后,
落在了苏婉兮那双冻得通红,还在微微发抖的手上。她下意识地将手缩进了袖子里,
这个微小的动作却仿佛取悦了他。他眼中的玩味更浓了。苏婉兮不敢看他,
只能死死地盯着地面,感觉他的视线像无数根钢针,要将她的血肉连同尊严一并刺穿。
室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窗户的破洞里,寒风在呜呜地哭嚎。她身上的热气一点点被抽干,
冷意顺着四肢百骸,钻心刺骨。就在她快要被冻僵的时候,陆夜辞忽然动了。他没有再看她,
只是对着门外的阴影,用一种不带任何情绪的语调,冷冷地吩咐了一句:“去,
取一盆银霜炭来。”苏婉兮猛地抬头,满眼都是不可置信。银霜炭?
那是只有各宫主位娘娘冬日里才能享用的贡品,无烟无味,热力十足。在这冷宫里,
简直是天方夜谭。很快,一名玄羽卫无声无息地提着一个精致的铜盆进来,
将烧得通红的银霜炭放在屋子中央,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自始至终,
没敢抬头看苏婉兮一眼。暖意,像一只温柔的手,缓缓地,试探性地拂过苏婉兮冰冷的肌肤。
可这突如其来的温暖,非但没有让她感到半分慰藉,反而像一盆滚油,
兜头浇在了她紧绷的神经上。恐惧,在一瞬间达到了顶点。炭火在铜盆里,
发出细微的“噼啪”声。那跳跃的火光,映在她的瞳孔里,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记忆的潮水,毫无征兆地将她淹没。……那年冬天,雪下得也很大。小小的她,提着裙摆,
深一脚浅一脚地跑进柴房。角落里,那个新来的家奴缩成一团,浑身是伤,
额头上破了个大口子,血流下来,糊住了半边脸。管家说他偷了厨房的馒头,罚他不准吃饭,
还让家丁打了他一顿。她看着他那双在黑暗里依旧亮得惊人的眼睛,像一匹孤狼。
“你叫什么名字?”她小声问。他不说话,只是戒备地看着她。
她从怀里掏出用手帕小心翼翼包着的药膏,又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还热乎的肉包子。
“我叫婉兮,”她把东西塞到他怀里,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可靠,“你快上药,
然后把这个吃了。别怕,以后我罩着你。”他依旧不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她。
她笨手笨脚地替他擦掉脸上的血污,露出了那道狰狞的伤口。她心疼得皱起了眉,
用还带着奶气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向他保证:“阿辞,你记住,只要我还是一天苏家**,
就不会让他们再欺负你。”……“苏婉兮。”冰冷的声音,像一把利刃,
瞬间刺破了回忆的暖帐。苏婉兮一个激灵,从回忆中惊醒。她抬起头,
对上了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陆夜辞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那眼神阴郁得能滴出水来。他看到了她眼中的恍惚,也看到了那未及褪去,属于过去的温情。
“看来,你想起来了。”他缓缓俯下身,修长的手指,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狠狠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直视自己。他的指尖冰凉,像淬了寒毒的铁。
“你当年放我走,”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魔鬼的私语,一字一句地钻进她的耳朵,
“是怜悯,还是施舍?”苏婉兮的嘴唇颤抖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是怜悯,还是施舍?
她不知道。当年的她,只是单纯地觉得,那样一双眼睛,不该被折断在苏家的后院里。
她的沉默,似乎激怒了他。他捏着她下巴的力道陡然加重,
眼底的阴郁化作了翻涌的戾气:“说话!”下颌骨传来的剧痛让苏婉兮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她被迫迎着他满是恨意的目光,艰难地吐出几个字:“……都不是。”“呵,不重要了。
”陆夜辞松开了手,仿佛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用一方手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自己的手指。
他直起身,重新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你当年给了我一条活路,这份恩情,
我自然要报答你。”他盯着她,嘴角那抹残忍的笑意再次浮现,“你不是想攀附太子,
求一条生路吗?”苏婉兮的心,沉到了谷底。“我可以给你这个机会。
”他欣赏着她脸上血色褪尽的绝望,满意地抛出了他的条件,“从今天起,
做我在后宫的眼睛。”“你要……监视太子?”苏婉兮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要你,
将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巨细靡遗地,报给我。”陆夜辞的语气,
像是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你只需要知道,你的命,现在是我的。我想让你生,
你才能活。”他说完,再没看她一眼,转身离去。玄色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带走了最后一丝光亮。屋子里,银霜炭烧得正旺,暖意融融。苏婉兮却如坠冰窟,
浑身抖得筛糠一般。她逃出了一座名为“感业寺”的坟墓,
却又亲手为自己戴上了另一副名为“恩情”的枷锁,跳进了另一座更深,更冷的地狱。
而这座地狱的主人,是她当年,亲手放出笼的恶鬼。第三章:太子之邀东宫的传召,
像第二道催命符,悄无声息地贴在了苏婉兮的门上。来的是太子身边最得脸的太监,
拂尘一甩,尖细的嗓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恭敬,
却又难掩那份居高临下的审视:“苏才人,殿下请您过去一叙。”一叙?
苏婉兮跪在地上接旨,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一个被遗忘在冷宫里的罪臣之女,
有什么资格让当朝太子“一叙”?答案,不言而喻。那盆烧得正旺的银霜炭,
是陆夜辞投下的饵。而她,就是那条被鱼线死死穿过鳃骨,不得不吞下鱼饵的鱼。
去东宫的路上,苏婉兮的每一步都走得极其缓慢。她贪婪地呼***这宫道上自由,
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因为她不知道,这会不会是自己最后一次,
以一个活人的身份走在这条路上。东宫,是与她的冷宫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世界。
空气里浮动着名贵熏香的淡雅气息,廊下的宫灯是琉璃所制,就连引路太监脚上踩着的,
都是悄无声息的云锦软靴。这里的每一处细节,都在无声地炫耀着权力的奢华与尊贵。
太子萧承嗣,就坐在那片奢华的中央。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常服,
长发用一根玉簪松松地绾着,正临窗而坐,手里捧着一卷书。听到脚步声,他缓缓抬起头,
脸上露出一抹温润如玉的笑。“来了?”他的声音,像春日里解冻的溪水,
温和得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卸下防备。“嫔妾……参见太子殿下。”苏婉兮敛衽行礼,
头垂得极低。“不必多礼,坐吧。”他指了指对面的软榻。苏婉兮不敢坐,
只是依言站直了身子,眼观鼻,鼻观心。萧承嗣似乎也不介意,他放下书卷,
亲自为她倒了一杯热茶,茶香袅袅,瞬间驱散了她从冷宫带来的几分寒气。“不必紧张,
”他温和地说,“本宫只是忽然想起,几年前在父皇的寿宴上,曾见过苏才人一面。
当时你父亲苏大人尚在,你……”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一曲《霓裳》,
技惊四座。”苏婉兮的心,猛地一沉。他竟还记得。提及旧事,提及她早已被定罪的父亲,
是试探,还是……警告?“嫔妾……不敢当。”她的声音有些发紧。“婉兮,
”萧承嗣忽然换了个称呼,语气亲近得让人心头发毛,“在本宫面前,不必自称嫔妾。
本宫一直觉得,以你的才情,不该被埋没在这深宫之中。”苏婉兮的后背,
瞬间渗出了一层冷汗。果然,来了。她听见太子用那温和得近乎悲悯的语调,
状似无意地问道:“本宫听说,玄羽卫指挥使陆夜辞……常去你那里?
”苏婉兮感觉自己的心脏,在那一瞬间被人用冰水狠狠地浇了一遍。她深吸一口气,
将头垂得更低,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与疏离:“回殿下,
指挥使大人只是奉皇命巡查宫闱,嫔妾……不敢多言。”“是吗?”萧承嗣轻笑了一声,
那笑声里听不出喜怒,“陆指挥使……是父皇身边最利的一把刀,只是刀锋太利,容易伤人。
他那样的人,你可要小心些。”话说到这个份上,已是**裸的招揽。苏婉兮的指甲,
几乎要将掌心掐出血来。她知道,自己只要点了这个头,或许就能暂时摆脱陆夜辞的掌控,
攀上太子这根高枝。可是,陆夜辞那双淬了毒的眼睛,却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怕自己今日点了头,明日,这颗头颅就会被当成投名状,送到陆夜辞的案前。
“殿下的垂怜,嫔妾……愧不敢当。”她最终,还是选择了那条更让她恐惧的路。
从东宫出来的时候,苏婉兮的里衣已经湿透了。她像一个提线木偶,
僵硬地回到了自己的冷宫。关上门的那一刻,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顺着门板滑坐在地。
她不需要回头,就知道,那个鬼魅一样的男人,又来了。“他跟你说了什么?
”陆夜辞的声音,从屋子的阴影里传来,不带一丝温度。苏婉兮将与太子的对话,
一字不漏地复述了一遍。她不敢有任何隐瞒,也不敢有任何添油加醋。陆夜辞听完,
只是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下一次,他若再问起,你就告诉他,”他走到她面前,
蹲下身,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与她平视,“就说,我在查验各宫的份例用度,
怀疑有内监贪墨。”苏婉兮猛地一颤。这是一个完美,足以取信于太子的假消息。
她成了他手里的一枚棋子,被他毫不犹豫地,推向了那盘生死棋局的最中央。真正的交锋,
发生在一场为番邦使臣接风的宫宴上。苏婉兮被特许出席。她知道,
这是太子与陆夜辞共同的恩典,他们都需要她出现在这个场合,演好自己的戏份。
宴会上歌舞升平,觥筹交错。苏婉兮坐在最末的角落里,努力将自己缩成一团,
只求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然而,该来的,终究躲不掉。陆夜辞端着酒杯,
缓步走到了她的面前。他一身玄色飞鱼服,在衣香鬓影的宫宴上,像一柄出鞘的利刃,
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血腥气。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苏才人,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嘴角挂着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喝闷酒?
莫不是……怨恨本官,断了你攀高枝的念想?”这句话,恶毒至极。满座哗然。
所有人的眼神,都变成了看好戏的玩味与鄙夷。苏婉兮的脸,“唰”地一下,血色尽褪。
她攥着酒杯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就在她屈辱得快要窒息的时候,一道温和的声音,
如天籁般响起。“陆指挥使,你喝多了。”太子萧承嗣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他自然而然地挡在了苏婉兮的身前,
脸上依旧是那副温润的笑意:“苏才人是本宫请来的客人,指挥使这般当众刁难,
未免有失风度。”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在两个男人之间,骤然爆发。苏婉兮跪坐在地上,
隔着太子月白色的衣袍,看向陆夜辞。她看到他眼中的讥讽与冰冷,但在那冰冷之下,
在那一闪而过的瞬间,她似乎……看到了一丝一闪而过的痛苦。那痛苦,像一根针,
狠狠地扎进了她的心里。她忽然明白了。这场羞辱,是演给太子看的。而太子此刻的解围,
又何尝不是演给陆夜辞看的?他们都在用她,来试探彼此的底线。苏婉兮的心,
像是被两只大手,狠狠地撕扯着,痛得无以复加。她在这场权力的游戏中,
渺小得像一粒尘埃,连自己的喜怒哀乐,都成了他们博弈的***。
第四章:惊险围猎利刃破空的声音,是苏婉兮听到的第一个信号。紧接着,
是女眷们惊恐到极致,甚至变了调的尖叫。皇家秋狝的猎场,本该是戒备最森严的人间净土,
却在一瞬间,变成了修罗场。不知从何处涌出的黑衣刺客,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饿狼,
沉默而高效地扑向了行宫。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前一刻,苏婉兮还和其他妃嫔一起,
百无聊赖地看着远处皇子贵胄们纵马驰骋;后一刻,她就被混乱的人潮推倒在地,一只冰冷,
沾着血腥气的铁手,死死地扼住了她的喉咙。一把匕首,抵上了她的脖颈。
那刀刃上淬了毒的寒意,让她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都别动!”挟持着她的刺客,
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让萧承嗣出来!”苏婉兮的心,沉到了无底深渊。她成了人质。
而对方的目标,是太子。她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自己身上。有惊恐,有同情,
但更多的,是冷漠的观望。她看见了被护卫死死护在身后的太子萧承嗣。
他依旧穿着那身月白色的骑装,哪怕在如此混乱的场面下,也未见半分狼狈。他的脸上,
甚至连一丝惊慌都看不到,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他的目光,越过人群,
与苏婉兮惊恐的眼神在空中相遇。苏婉兮的心底,升起一丝微弱,
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的希望。他会救她的,对吗?毕竟,她是他的“棋子”。然后,
她就听到了那句,让她永生难忘的话。只听太子用他那惯有,温和的语调,
清晰地对身边的护卫下令:“以大局为重。”周围的厮杀声,尖叫声,
仿佛在这一刻都消失了。苏婉兮的世界里,只剩下太子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和那句轻飘飘,
却又重如泰山的话。“区区一个才人,死了……也无妨。”无妨。这两个字,
像两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地扎进了苏婉兮的心里,将她那点可怜,不切实际的幻想,
烫得灰飞烟灭。原来,这就是温润如玉的太子殿下。原来,在他们这些上位者眼中,
她这样的人,命如草芥。挟持着她的刺客似乎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愣怔了片刻,
随即发出一声暴怒的嘶吼:“好!好一个以大局为重!那你就看着她死!”匕首的寒光,
在苏婉兮眼前骤然放大。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也好,死在今日,总好过在那座冷宫里,
被无尽的绝望和寂寞慢慢吞噬。然而,预想中的剧痛并未传来。取而代之的,
是一声利刃入肉的闷响,和一声压抑的痛哼。紧接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伴随着一个滚烫,
坚实的胸膛,狠狠地撞进了她的怀里。苏婉兮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熟悉,
玄色的衣角。陆夜辞!他不知何时冲了过来,像一头从地狱里杀出的恶兽,单枪匹马,
毫无征兆地撞进了刺客群中。他甚至没有拔刀。就是用他那血肉之躯,硬生生地,
替她挡下了那致命的一击。那把淬了毒的匕首,此刻正深深地插在他的左臂上,黑色的血液,
正顺着刀口,汩汩流出。“找死!”刺客头目一击不成,眼中凶光大盛,弃了苏婉兮,
转而攻向陆夜辞。“滚开!”陆夜辞喉间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
这是苏婉兮在他脸上看到除了狠戾和玩味之外的情绪,
那是一种混杂着滔天怒火的焦急与后怕。他反手抽出腰间的佩刀,刀光如雪,
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有最简单,最直接的劈,砍,刺。每一次出刀,
都必然伴随着一声惨叫和一道飞溅的血线。他根本不是在打斗,他是在屠杀。
苏婉兮瘫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那个为她杀出一条血路的背影。
他受伤了……为了救她这个“棋子”?……夜色,深得像一盆泼翻的浓墨。
临时搭建的营帐里,火盆里的木炭烧得噼啪作响。苏婉兮用剪刀,一点一点,
剪开陆夜辞手臂上被血浸透的衣料。她的手,抖得不成样子,好几次都险些剪到他的皮肉。
他倒是一声不吭,只是安静地坐着,任由她施为。伤口很深,皮肉外翻,血色发黑,
显然是中了毒。“太医说,”苏婉兮的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哭腔,
“幸好……幸好你逼出了大部分毒血,否则……这条胳膊就废了。”陆夜辞没有说话,
只是看着火盆里跳跃的火光,不知在想些什么。苏婉兮用烈酒清洗着他的伤口,
当棉布接触到伤口的一瞬间,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那紧绷如铁的肌肉,猛地抽搐了一下。
但他依旧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眼泪,终于还是不争气地掉了下来,一滴一滴,
砸在他的伤口上,混着血水,说不出的狼狈。“你……为什么要救我?
”她终于问出了那个盘桓在心底的问题,声音颤抖得厉害,“我……我只是你的棋子,
不是吗?”陆夜辞的身子,微不可见地僵了一下。他缓缓地,转过头来,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良久,他才用一种嘶哑得几乎不像他自己的声音,开口说道:“我的棋子,
也轮不到别人来动。”他说完,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又像是为了掩饰什么,
猛地转回头去,背对着她,留下一个坚硬而孤绝的背影。“闭嘴。”“别哭了。
”第五章:心墙裂缝回到冷宫后,苏婉兮做了一个很长,很乱的梦。梦里,
是太子萧承嗣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和他那句轻飘飘的“牺牲了也无妨”。紧接着,
画面又变成了陆夜辞替她挡下那一刀时,鲜血喷涌而出的场景。两个男人的脸,
在她脑海里反复交叠,一个将她推向深渊,一个……又用一种她看不懂的方式,
将她从深渊边缘拽了回来。她是被窗户的漏风声惊醒的。一睁眼,便是满室的黑暗和死寂。
秋狝遇刺是何等大事,此刻宫里必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反倒是她这座冷宫,
成了唯一被遗忘,安静的角落。“醒了?”一个嘶哑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黑暗中响起。
苏婉兮浑身一僵,心脏几乎从喉咙里跳出来。她猛地坐起身,循声望去,
才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看到一个黑色的轮廓,安静地坐在她那张缺了角的木桌旁。
是陆夜辞。他似乎已经坐了很久,久到他身上的血腥气,都与这屋子里的霉味,
诡异地融合在了一起。“你……”苏婉兮的嗓子干得发疼,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