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被逐出师门,苏秦传人在京都
大魏贞元三年,春。京都的雨丝,又冷又密,像淬了毒的牛毛细针,扎在人骨头缝里。
苏策背着一只磨得发亮的破旧竹箧,站在京都南门下,任由冰冷的雨水打湿他半边身子。
他那身洗得发白的青布衫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瘦削却不羸弱的轮廓,
神情冷峻得像一块千年寒冰。他抬头,目光穿透迷蒙的雨幕,
望向皇城那片模糊的琉璃瓦飞檐,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师父,你说天下纷争,
唯纵横可定。可如今,我连师门都回不去了。”沙哑的自语,瞬间被风雨吞没。三日前,
鬼谷崖。云雾缭绕的悬崖边,白发苍苍的师父指着他的鼻子,声色俱厉:“不识时务!
宰相许你高官厚禄,你竟敢拒之门外,我纵横一脉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他只是平静地回了一句:“道不同。”然后,他被逐出了师门。那个他生活了十年的地方,
转眼成了再也回不去的故乡。苏策收回思绪,压下心头翻涌的苦涩,迈步踏入城门。
可下一秒,他的脚步便钉在了原地。城墙根下,湿漉漉的告示栏上,
几十张一模一样的通缉令被雨水浸得发皱,却依然醒目。最上面一行墨字,像一道催命符,
狠狠砸进他的眼底。“凡捉拿苏秦传人、鬼谷余孽苏策者,赏金千两,死活不论!
”苏策瞳孔骤然一缩,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怎么可能?他一路风餐露宿,
从未与人通报姓名,甚至连面容都用斗笠遮掩。他踏入京都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这张通缉令却仿佛已在此等候多时。更诡异的是,通缉令上写得清清楚楚,三日前,
礼部尚书之子陈瑜深夜遇害,他苏策便是头号疑犯。可三日前,
他还在三百里外的荒山古道上赶路!是谁,布下这么一个天罗地网,
精准地等着他一头撞进来?心中警铃大作,苏策下意识地一侧身,
如游鱼般滑入街角一家名为“归客栈”的铺子。几乎在他身影消失的瞬间,
一队巡城的府衙差役就踏着水花,凶神恶煞地冲了进来。“林掌柜,再问你一遍,
有没有见过画像上的人!”苏策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缩在一人高的柜台后,
冰冷的木板隔绝了外面的视线。一道清脆又带着几分泼辣的女声响起:“官爷,
我说了八百遍了,小店迎来送往,哪有功夫记每个人的脸?再说了,我家这破客栈,
像是能藏得住朝廷钦犯的地方吗?”苏-策从柜台的缝隙中,看到一个身段窈窕的女子,
正对着几个差役赔着笑脸,眉眼间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她便是这归客栈的老板娘,
林晚照。领头的差役“哼”了一声,手中画像几乎戳到林晚照的脸上:“少废话!
昨夜礼部尚书公子陈瑜死在自家府邸,胸口就插着这么一柄刻着‘纵横’二字的青铜短剑!
府尹大人已经连夜上奏,断定是你们这些前朝的说客余孽,在报复朝廷新贵!今天全城搜捕,
你要是敢窝藏奸细,这客栈就等着被查封吧!”苏策的心,猛地一沉。“纵横”二字!
那是师门秘传的符记,每一笔每一划都暗含独特的发力技巧,外人极难仿冒。更重要的是,
这符记只用于师门间最重大的盟约见证,代表着至高无上的信誉与承诺。它怎么会,
沦为一枚刻在杀人凶器上的标记?这根本不是报复,这是栽赃!
是有人要将“纵横家”三个字,彻底钉在耻辱柱上,让天下人唾弃。差役们没搜出个所以然,
骂骂咧咧地走了。客栈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雨点敲打屋檐的滴答声。苏策刚松了口气,
头顶的柜台帘子“哗啦”一声被掀开。林晚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那双漂亮的凤眼里没有半点温度,只有审视和冰冷的算计。“你,就是那个被通缉的说客,
苏策?”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小刀,刮着人的耳膜。苏策没有躲闪,
缓缓从柜台后站直身体,坦然点头:“我是苏策,但人不是我杀的。”“呵。
”林晚照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她抱着手臂,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苏策,
像在评估一件货物的价值,“我不管你杀没杀人,我只知道,
你现在是个值一千两银子的麻烦。你要是连累我的客栈被封,信不信我立刻把你绑了,
送去府衙换赏钱?”苏策没有被她的威胁吓到,他的目光平静地环视着这间不大的客栈。
墙上挂着一本翻开的账本,角落里堆着几袋木炭,旁边还有孩童用炭笔涂鸦的痕迹。
他的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你这客栈,从三天前开始,到昨晚为止,
一共亏了八两七钱银子,对吗?”林晚照那张布满寒霜的俏脸,瞬间凝固,瞳孔猛地一缩。
苏策的手指,隔空点了点那本挂在墙上的账本:“你每天晚上都会亲自对账,
但账本的第三列,也就是亏损项,总有被指甲反复划过的痕迹,墨色也比别处更深。
你对着客人强颜欢笑,其实心里比谁都焦虑。这雨一下,生意更差,再亏下去,
你这客栈怕是撑不过这个月了。”林晚照的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红,胸口剧烈起伏,
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这个男人,只看了几眼,就将她藏得最深的窘迫,剖析得一干二净。
“若我帮你,让你的客栈三日内转亏为盈,你可愿意信我一次,收留我一日?
”苏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人心的力量。林晚照紧紧咬着嘴唇,
陷入了剧烈的挣扎。旁边一直没敢作声的客栈老伙计老黄,凑到她耳边,
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说:“掌柜的,这人……不简单。刚才他躲那几个差役,
算准了他们进门要七步,转身要三步,连脚步落下的声音都分毫不差,
正好卡在咱们说话的间隙里,我硬是没听见半点动静……他不像个普通的江湖人。
”林晚照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好,就一日!天亮之前,
你要是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我就亲自送你去见官!”夜色如墨。苏策的计划,简单而大胆。
他让老黄装成醉酒的茶客,去城里最热闹的几家酒肆,
神神秘秘地散布一个谣言——“归客栈里,藏着兵圣苏秦当年留下来的纵横秘卷,
得之可富甲天下,权倾朝野!”同时,他又让林晚照在招待仅有的几桌客人时,
故作惊慌地抱怨:“那些官差真是蛮不讲理,非说我们这儿有鬼谷传人,
还说什么‘纵横’标记另有玄机,可吓死我了……”诱饵已经撒下,只等鱼儿上钩。
果不其然,子时刚过,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从客栈后窗翻了进来。那人身法极快,
落地无声,目标明确地直奔客栈存放杂物的密室。他显然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
黑暗中,有一双更冷的眼睛,早已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就在黑衣人撬开密室地板,
疯狂翻找那根本不存在的“秘卷”时,一道清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你们这些人,
是不是都以为,苏秦的传人,会把纵横秘术写在纸上?”黑衣人浑身一僵,猛地回头,
手中短刀已经出鞘。苏策就站在他身后三步远的地方,负手而立,神情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
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更多的是被戳穿心思后的恼怒,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厉声反驳:“胡说!那柄凶器上的‘纵横’标记,分明是周大人亲手所刻,他说过,
这就是你们鬼谷的信物!”话音未落,他便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但,已经晚了。
苏策的眼中,骤然爆射出骇人的精光。他等的就是这句话!身影一晃,
苏策如离弦之箭般欺身而上。黑衣人挥刀便砍,苏策却不闪不避,手腕一翻,
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精准地扣住了黑衣人持刀的手腕。只听“咔嚓”一声脆响,
黑衣人发出一声闷哼,短刀应声落地。冰冷的声音,如同死神的宣判,在黑衣人耳边响起。
“枢密使周玄的亲信,你好大的胆子。”黑衣人面如死灰,他怎么也想不通,
自己明明是来栽赃的猎人,怎么一转眼,就成了对方网中的猎物。苏策看着被他反手制住,
瘫软在地的黑衣人,眼神里没有丝毫喜悦,反而愈发凝重。一个枢密使,
竟要用如此下作的手段,来陷害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鬼谷弟子。这背后牵扯的,
绝不止一桩命案那么简单。他缓缓俯下身,捡起地上的短刀。刀柄冰凉,一如这京都的雨夜。
现在,是时候去见一见那位铁面无私的府尹,李墨大人了。踏入府衙大堂的那一刻,
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堂上惊堂木的余威尚在,堂下衙役们肃杀的目光如刀,
齐刷刷地钉在苏策和他身后那个被捆得像粽子一样的黑衣人身上。李墨,
这位以铁面无私著称的京兆府尹,正襟危坐于高堂之上,眼神锐利如鹰。他看着苏策,
眉头拧成一个川字,显然对这位掀起满城风雨的苏家后人没什么好感。“苏策,
你私自带人闯我府衙,可知是何罪名?”李墨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上来就是一记下马威。
苏策不卑不亢,对着堂上拱了拱手:“李大人,我不是来闹事的,是来与你做一笔交易。
”他侧身让开,露出身后的活口,“此人,便是刺杀陈御史的凶手之一。我把他活捉了,
送给大人。”李墨的瞳孔微微一缩。满城都在传苏策是凶手,他却抓来一个活的刺客?
这盘棋,瞬间变得复杂起来。但他混迹官场多年,
早已练就了一身不动声色的本事:“人犯在此,本官自会审理。这与你何干?
莫非你想以此脱罪?”“脱罪?”苏策笑了,笑意里带着几分嘲弄,“我本无罪,
何来脱罪一说?我的交易很简单,用这个活口,换一个调查权。
”李墨的指节无声地敲了敲桌面:“笑话。查案是官府的职责,
何时轮到你一个待罪之人插手?”他心中盘算着,这趟浑水,背后牵扯着吏部侍郎周玄,
他不想沾。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人收下,然后将苏策打发走,案子慢慢审,
拖到最后不了了之。苏策看穿了他的心思。他要的不是府尹的信任,而是府尹的恐惧。
他忽然提高了音量,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大堂:“李大人,此人嘴硬得很,
我审了一路,他只说自己是奉命行事,至于是奉谁的命……”苏策故意一顿,
目光冰冷地扫向那个黑衣人。黑衣人猛地抬头,与其被灭口,不如鱼死网破!
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起来:“是吏部侍郎!是周大人命我等栽赃苏家,为他清除异己!
”一语既出,满堂俱静。衙役们握着水火棍的手都抖了一下,连呼吸都忘了。
李墨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而且是在这光天化日、众目睽睽的大堂之上!这句话传出去,他李墨就算不想站队,
也已经被卷进了漩涡中心。想把这案子压下去,再无可能!他猛地一拍惊堂木,
厉声喝道:“大胆狂徒,胡言乱语!来人,给我堵上他的嘴,押入大牢,严加看管!
”待衙役们手忙脚乱地将嘶吼不止的黑衣人拖下,李墨深吸一口气,挥手道:“退堂!
”他从高高的公案后走下,快步走到苏策面前,压低了声音,
话语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惊怒:“苏策,你到底想干什么?”“我想干什么,
大人现在不是已经清楚了吗?”苏策直视着他的眼睛,“我要查明真相,还苏家一个清白。
”李墨的眼神变幻不定,几番权衡,他知道自己没得选了。周玄心狠手辣,
若知道此事从他府衙泄露,绝不会放过他。唯一的生路,就是让真相大白于天下。“好,
”他咬了咬牙,像是下了巨大的决心,“我给你三天时间。三日之内,
你若能找出周玄栽赃的铁证,我便亲自为你联名上奏,直达天听!若你找不到……那你我,
就都当今天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三天。苏策的心猛地一沉。时间紧迫到几乎令人窒息。
他必须抢在周玄反应过来、再次动手之前,彻底破局。夜色沉沉,苏策回到望月楼。
林晚照早已备好热茶,见他面色凝重,便知事情棘手。“三天,太短了。
”林晚照听完他的叙述,黛眉微蹙,“周玄的老巢如同铁桶,想从外部攻破,难于登天。
”她话锋一转,眼神亮了起来:“不过,我这客栈迎来送往,三教九流汇聚,
消息往往比衙门要快上半日。”说着,她从柜台下的暗格里取出一本不起眼的青布册子,
递给苏策。册子没有名字,上面用一种奇怪的符号记录着密密麻麻的文字。
“这是我的暗记簿,”林晚照解释道,“记录的都是些看似无用的琐事,
比如哪位权贵子弟来喝酒,和谁起了争执,又在哪个时辰离开。”苏策心中一动,
接过册子快速翻阅。他的手指在某一页停下。上面用暗语清晰地记录着,三名死者在遇害前,
都曾在深夜密会过同一个人,而密会的地点,每一次都指向同一个地方——南市蚕坊。蚕坊?
苏策的脑海中仿佛有电光闪过。一个丝绸交易的地方,怎么会成为权贵们秘密会面的地点?
“蚕坊……”一旁的老黄听到这个名字,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回忆,“公子,我想起来了。
大概半个月前,南市蚕坊外头,有个少年被人活活打死了。官府去看了一眼,
就草草定了个‘街头斗殴致死’的案,不了了之。那孩子……好像叫苏小虎。
”苏策猛地站起身,他想起来了!那份被他忽略的卷宗,那个死在角落里的少年!
“纵横”那个标记,第一次出现,正是在苏小虎的尸体旁!只是因为死者身份低微,
所有人都以为是顽童的恶作剧,没人将它与后面的大案联系起来。“他有个姐姐,叫苏小桃,
就住在城郊的养蚕村。”老黄补充道。“去城郊。”苏策当机立断。林晚照提醒道:“小心,
南市和城郊那一片,都归周玄手下的税吏管着,眼线密布。”苏策乔装成收购药材的商人,
在桑田边找到了苏小桃。那是个瘦弱的姑娘,正跪在一片焦黑的纸钱灰烬前,神情哀绝。
苏策走上前,谎称自己是苏小虎生前的朋友,来祭拜一下。苏小桃抬起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
泪水再次涌出:“我弟弟……我弟弟死前一天跟我说,有人用‘蚕语’骗他去蚕坊,
说有大贵人要高价买我们家祖传的养蚕秘方……”“蚕语?”苏策心头一震。
那是一种极为古老的养蚕人之间的暗语,用来交流桑叶状况、蚕的生长节律,如今几乎失传,
只有少数老蚕农才懂。这种东西,怎么会用来诱杀一个少年?谜团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
但线索也越来越清晰。当夜,苏策请林晚照设宴,通过她的关系,
请动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都察院左都御史沈重山的独女,沈青竹。沈**一身素衣,
眉宇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忧愁与坚毅。“家父被停职审查,被疑包庇凶手,
只因陈瑜御史死前,曾去信求他帮忙删改一份科举名册。”沈青竹开门见山,
“我知道家父是清白的,但我没有证据。”苏策知道,这是结盟的信号。
他需要沈御史的朝堂影响力,而沈青竹需要他来洗刷其父的冤屈。
她从袖中取出一本陈瑜的随身日记,递给苏策:“这是我托人从证物中抄录出来的,
或许对你有用。”苏策接过日记,一页页翻过,都是些记录风闻言事的琐碎文字。
直到最后一页,一行用笔尖划出的、几乎看不清的小字,刺入他的眼中。“蚕丝可藏字,
周某已试成。”一瞬间,所有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蚕坊、蚕语、死去的少年、权贵密会,
以及这句“蚕丝可藏字”!苏策猛然抬头,眼中精光爆射。他明白了,
蚕坊根本不是交易地点,而是一个传递机密指令的中转站!周玄,竟是用特制的蚕丝,
将刺杀指令藏于其中,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到杀手手中!他立刻回到望月楼,
将林晚照、沈青竹和老黄聚在一起。当苏策将自己的推断全盘托出时,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利用蚕丝藏匿密信,再命人伪装成早已消亡的纵横家后人去行凶,
嫁祸苏秦一脉的同时,清除官场异己。这一箭双雕之计,狠毒至极!
而苏小桃能听懂“蚕语”,她弟弟很可能就是因为无意中听懂了传递指令的暗语,
才惨遭灭口。那么,苏小桃,就是这局棋里,最关键的破局之人。时限只剩下两天。
苏策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三天之约,足够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强大的自信,“我不仅要找到证据,我还要让周玄,
亲手把证据送到朝堂之上。”林晚照和沈青竹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与期待。
她们想不通,这怎么可能做到。苏策的目光落在桌上那本记录着“蚕语”的古籍抄本上,
计划已在心中成型。现在,万事俱备,只缺一个能让周玄自投罗网的舞台。而这个舞台,
就在一切开始的地方。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的声响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仿佛是大战前擂响的第一声鼓点。“第一步,”苏策缓缓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们要让苏小桃,心甘情愿地,再回一次蚕坊。”幽暗的蚕坊内,
空气里弥漫着桑叶***与蚕沙混合的腥甜气味,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苏小桃跟在苏策身后,
每一步都踩得小心翼翼,仿佛脚下不是坚实的土地,而是通往地狱的深渊。
苏策没有理会她愈发苍白的脸色,径直走向蚕坊深处那间密室,
借口查看是否有病害的桑叶被混入,他轻车熟路地推开了那扇伪装成墙壁的暗门。
密室比外面更加阴冷,一排排蚕匾整齐地码放着,上面铺满了白花花的蚕茧,
静谧得如同坟场。苏小桃的目光扫过这些蚕匾,身体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她伸出颤抖的手,
指尖轻轻抚过其中一具蚕匾上凝结的蚕丝,像是触碰到了什么滚烫的烙铁,猛地缩了回来。
“哥,”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惊恐,“这些蚕……它们在说谎。
”苏策眉心一紧,看向她:“什么意思?”“蚕是天底下最诚实的生灵,
它们只会吐出最纯粹的真丝。”苏小桃的眼泪滚落下来,声音却异常清晰,
“可如果有人强行喂它们吃了有毒的桑叶,或者在它们吐丝时猛然惊吓,
它们就会因为痛苦和恐惧,吐出紊乱、脆弱、毫无章法的乱丝。在我们养蚕人看来,
这就叫‘说谎’。”她猛地抬起头,指向密室角落的三具蚕匾,声音尖利,
“那三具蚕匾上的丝纹,就是谎言!它们的吐丝时间,正好是陈夫子他们被杀的当夜!
”一瞬间,所有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苏策眼中寒光一闪,
立刻取下那三具蚕匾上的几缕关键蚕丝,小心翼翼地用油纸包好。他没有片刻耽搁,
带着苏小桃迅速返回城中,直奔沈青竹的药庐。沈青竹接过那包蚕丝,神情凝重。
她将蚕丝放入一只白瓷碗中,倒入一种特制的澄清药水。奇迹发生了,
原本洁白的蚕丝在药水中竟慢慢浮现出无数细如蚊足的微小黑点,最终连成一行字:“除陈,
嫁纵横,帝势削”。“除掉陈夫子等人,嫁祸给纵横家,从而削弱皇帝的势力。
”沈青竹一字一顿地念出,脸色瞬间煞白。她死死盯着那行字,瞳孔骤缩,
“这笔迹……是我父亲书房里,周玄幕僚的手笔!”她像是想起了什么,
不顾一切地冲回自己家中。半个时辰后,她带着一身冷汗回来,手中多了一份泛黄的旧档。
她将卷宗拍在桌上,声音嘶哑:“我潜入了父亲的书房,找到了这个。三年前,周玄曾上奏,
请求废除我朝沿袭百年的‘蚕税’,但被陛下驳回。奏折上说,蚕税重,伤农本。
可现在看来……”她惨然一笑,眼中满是悲凉,“他不是为了百姓,他要的,从来就不是权,
是这整个江山!”巨大的阴谋如乌云压顶,让所有人都感到了窒息。
但苏策的眼神却愈发明亮,如同黑夜中唯一燃烧的星辰。他冷静地布下了一张反间大网。
“晚照,”他对林晚照吩咐道,“你立刻去城中最大的几家茶楼酒肆,放出风声,
就说我苏策已经得到了先祖苏秦的纵横真卷,眼下就藏在归客栈的密室之中。”“小桃,
”他又转向苏小桃,“我要你再辛苦一次,回到蚕坊,放一批‘说真话’的蚕。
让它们在蚕丝上,吐出新的暗语:明日子时,密卷移交南门。”这是假的,
是足以引蛇出洞的致命诱饵。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一夜之间,
“苏秦真卷现世”的消息传遍了京城。当夜子时,南门外一片漆黑。
一个鬼祟的人影刚刚出现,就被从阴影中闪出的李墨死死按在地上。搜身之后,
一封密信赫然在手。信上是周玄亲信的笔迹,命令他在此接头后,立刻前往归客栈,
“灭口苏策,焚毁客栈”!看到那“灭口”二字,李墨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终于明白,自己在周玄眼中,不过是一枚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这一刻,
他彻底倒向了苏策。与此同时,归客栈的密室里,林晚照和老黄也早已设下埋伏。
另一批前来盗卷的黑衣人刚一闯入,便被机关困住,成了瓮中之鳖。在他们身上,
林晚照搜出了一个冰冷的铁制模具,上面清晰地刻着两个字——“纵横”。
这正是伪造陈夫子等人案发现场的关键证物!一夜之间,人证物证俱全。
蚕丝密信、伪造模具、两批活口供词,所有证据都形成了一条完整的锁链,
牢牢指向了幕后黑手周玄。但,还差最后一样东西——周玄亲笔的罪证。“三日后便是早朝,
”沈青竹目光灼灼,“周玄必定会借机发难,以‘纵横余孽’为由,奏请彻查此案,
以求将你彻底打入深渊。你若能在那朝堂之上,当着文武百官和陛下的面,逼他亲口承认,
那便是铁证如山!”苏策却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不,他不会说的。
像他这样的人,不到最后一刻绝不会承认。”他顿了顿,”早朝前夜,京城无星无月,
一片死寂。苏策独自一人,在约定地点见到了一位身披黑色斗篷的密使。他将所有的证据链,
连同那份写着“除陈,嫁纵横,帝势削”的蚕丝,一并呈上。最后,他附上了一策。
“请转告陛下,明日早朝,无论周玄说什么,都请陛下当众质问他两件事。
”苏策的声音在夜色中清晰而冷酷,“第一,问他三年前的‘蚕税旧奏’。第二,
在他回答之后,再问他一句,何为‘纵横传人’。”他抬起头,遥望着东方皇城的轮廓,
冷笑道:“周玄生性多疑,一旦听到这两句话,必然以为陛下早已洞悉一切,以为事已败露。
情急之下,方寸大乱,他自己的话,便会成为刺向他自己最锋利的刀。”那夜,风声鹤唳,
杀机暗藏。整座京城仿佛一座巨大的棋盘,而苏策,已经落下了那枚决定胜负的棋子。大幕,
即将拉开。朝堂,即为纵横战场。卯时三刻,紫宸殿前的晨钟被准时敲响,
沉浑的钟声穿透薄雾,荡涤着整座皇城。百官鱼贯而入,在金砖铺就的御道两侧列班站定,
往日低声的寒暄消失不见,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凝重。周玄,当朝枢密使,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立于文官队列之首,一身绯色官袍衬得他面色愈发沉静,
可宽大袖袍下,微微颤抖的指节却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昨夜,
他递往边关的密信在京郊驿站被截,心腹亲信随即下狱,至今生死未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