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如何成为疯批暴君的白月光
夜色如墨,今早刚下过一场大雨,与白日的湿热不同,晚风拂过,带着满园的花香。
月光毫无遮拦的倾洒下来,给***的亭台楼阁、奇石花草都镀上了一层白霜。
这儿静的只剩下虫鸣和风拂过花叶的簌簌声。
谢晦独自一人坐在九曲回廊的美人靠上,手里拎着一壶酒,有一搭没一搭的往嘴里灌。
他不喜欢人多,尤其是在夜里。
平日里,他需要那些大臣、太监、妃子像苍蝇一样围着他转,需要靠着他们对他的恐惧、谄媚来提醒自己还活着,还坐在这至高无上的龙椅上。
但只要到了晚上,当那些喧嚣散去,一种更深沉的、深埋于骨血中的烦躁与虚无便会如潮水般涌上来。
所以他几乎夜夜笙歌。
否则脑子里就总是有声音。
父皇临终前喉间漏出的气音,母后在不同男人身下浪荡的**,还有嬷嬷被塞进虎皮袋,被从高楼扔下后骨肉撞在石阶上那声沉闷的吨响——
这些画面和声音像无数条毒蛇,啃噬着他的神经,叫他无法安睡。
只有酒精或者更强烈的**才能让这些声音暂时安静下来。
他仰头又灌了一口酒,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却浇不灭心中的那股无名火。
烦。
一切都太无聊了。
朝堂、后宫,就连杀人都快要变得跟吃饭喝水那般索然无味了。
那个绿眼睛的孟家女不知道现在在做什么。
一个念头突然毫无征兆的窜了出来。
谢晦想起那双在烛光下***泪的眼睛,实在是漂亮的不像话,叫他无端想起幼时曾喂养过的猫儿。
她哭起来的样子,确实比夜明珠好看一点儿。
但可惜的是在他谢晦眼里,大概至多也就只能好看那么一两次。
再有趣的玩意儿玩久了也会腻。
或许明天或者后天他就会重新召见她,然后对她失去兴趣,再像处理掉其他让他生厌的玩意儿一样,把她也处理掉。
他正想着,眼角的余光却忽然瞥见不远的假山后正晃动着一个纤细的人影。
暗卫们的气息都在远处,并未靠近。
谢晦的唇角浮现出一抹笑意,他没有出声,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
像是一只蛰伏在暗处的蜘蛛,饶有兴趣的等待着那只不知死活的蝴蝶主动撞上他的网。
孟沅借着假山的阴影,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坐在回廊上的身影。
她一步步靠近,心跳的像擂鼓。
月光下的谢晦,相较于在豹房时少了几分暴戾,多了几分颓唐和寂寥。
玄色的衣袍融入月色,他一个人坐在那里,与周遭的万重宫阙格格不入,像是月下仙人。
但孟沅知道,这个狗皇帝就是个披着人皮的衣冠禽兽。
她不会背那些圣人道理,可她会使唤系统。
“快快快。”孟沅着急道:“快把那些《孟子》《论语》什么的都我调出来,随便哪篇都行,我今天不想活啦!”
眼前的光屏瞬间铺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
少女嘴里念念有词,装作路过的样子。
谢晦见过无数美人。
宫里的女子个个精于装扮,但谁也没有这样的一双眼,又圆又亮,绿莹莹的,像盛着春日里最清的潭水,看的让人心里莫名一动。
明明是副病恹恹的模样,脸色都透着不健康的苍白,唇瓣红的却像刚吸过蜜,从那儿走过来时竟比园子里那丛开的最盛的牡丹还要惹眼,连带着那身脏污的宫女服也褪了几分寒酸。
谢晦觉得她不像猫咪了。
这孟家丫头分明就像是用花蜜捏出来的糖人儿。
她走的近了,谢晦才听清楚她口中念叨着的是什么。
“三纲者,何谓也?谓君臣、父子、夫妇也。六纪者,谓诸父、兄弟、族人,谓舅、师长、朋友也。故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君臣、父子、夫妇,六人也,所以称三纲何?一阴一阳谓之道,阳得阴而成,阴得阳而序,刚柔相配,故六人为三纲。”
走到他跟前时,她好像被吓了一跳,似乎是才看见他坐在这里,她慌忙上前,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停下行礼道:“臣女.....奴婢叩见陛下。”
‘臣女’二字颤颤悠悠的从孟沅口中吐出来一半儿,她才恍然意识到她现在是宫里的宫女,谢晦的奴隶,于是她慌忙改口,自称‘奴婢’。
“朕好像给过你机会。”他轻笑了一声,笑声里却带着冰冷的杀意:“怎么,还是觉得自己活腻了?觉得挖出眼珠子还不够,想换个死法?”
孟沅的头埋得更低了,大着胆子分辩道:“奴婢没有,奴婢最近只是反反复复琢磨着三纲五常,从中体会圣人的深意和道理。”
哪怕谢晦再愚钝,况且他不是个蠢人,也能听出孟沅的言下之意。
她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哪里是想着自己琢磨道理,她分明是想跟他谢晦分辩道理。
“你在跟朕讲道理?”谢晦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是好奇,又像是觉得荒谬至极:“一个连自己都朝不保夕的宫女,还要为朕讲道理?那你倒是说说看,有什么道理需要你跑到朕这里来讲?”
死就死了!
“《***通义》有云,‘君,群也,不失其群,臣下所归心;臣,坚也,连心于王,乃得坚固’。可奴婢却觉得,圣人还有未尽之言,然,若君失其纲,则臣不敬,若父失其纲,则子不孝,夫失其纲,则妻亦不贤。”她抬起头,迎上谢晦那双探究的眼睛,照着电子光屏,一字一句的念自己与系统方才临时编篡好的稿子。
声音不大,却句句清晰:“三纲是相互的,为人君者,若不施以仁政,不爱百姓,则臣民亦可不忠;为人父者,若不慈爱,则子女亦可不;为人夫者,若不以礼相待,则妻子亦可不顺。”
“陛下是天下之主,富有四海,则更应为天下臣民做出表率。若陛下言行有亏,又何以要求天下人恪守三纲五常,尊君敬上呢。”
寂静。
死一样的寂静。
只有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
孟沅说完那番话,便将头重重的扣在石板上,等待着谢晦的发落。
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胸腔内砰砰直跳。
许久,久到孟沅以为自己下一秒就会被拖去喂狗时,头顶才传来一声轻笑。
那笑声很低,似是惊奇,似是愉悦。
“有意思。”
“真有意思。”
“已经过了很久了,很多年没有人敢在朕面前说这种话了。”
“你是在跟朕讲为君之道?为了你那群被关在诏狱里的孟家人?”
“是。”孟沅几乎是用尽了毕生的勇气,梗起脖子:“奴婢在说何为君道,平心而论,不光是为了陛下,也是为了陛下能够怜惜奴婢的家中人。”
“君道?”谢晦重复着这个词,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笑了起来,这笑声在夜色中格外阴冷:“这宫里上至首辅,下至翰林院编修,从前人人跟你一样,为了一己私欲,或是求官或是求财,都想跟朕讲讲道理,你知道他们的下场吗?”
她一点儿都不想知道,听了会睡不着觉的。
“以前跟朕讲大道理的人,要么是被朕砍了脑袋,要么是被朕拔了舌头。你说,朕该怎么处置你?”
他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讨论今天晚上吃什么一样随意。
但孟沅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
孟沅在脑内疯狂呼叫系统:“系统,我的任务完成了没有?”
【滴,系统提示,您已完成支线任务‘之乎者也’,其余支线任务,可通过与关键NPC对话领取。】
孟沅在这边头脑风暴,谢晦在那边又慢悠悠的开了口。
“朕再给你一次机会。”谢晦的声音一下子冷了下来,一字一顿道:“收回你刚才的话,现在就给朕跪下求饶,说你方才胡言乱语且不敢再犯,朕今日心情好,就当做什么都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