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忘师
窗外的雨敲打着霓虹灯管,将“林刻心理咨询”的招牌染成一片模糊的光晕。诊所内,
林刻指尖划过平板,上面是今天最后一位访客的资料。
姓名:陈薇症状:创伤后应激障碍,严重失眠,
幻觉备注:委托人指定要求进行“特殊疗程”林刻的目光在“特殊疗程”上停留了片刻。
他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知道他真正“业务”的人,通常都走投无路了。门铃轻响。
进来的女人约莫三十岁,衣着精致,但眼神涣散,像一尊即将碎裂的瓷器。她就是陈薇。
例行公事的寒暄和初步诊断后,陈薇突然抓住桌沿,指节发白。“林医生,
他们说你……你能让人忘记。忘记特定的某件事,某个人。是真的吗?”她的声音颤抖,
充满了绝望的希望。林刻没有直接回答。“记忆构成一个人,陈女士。删除它,
就像从一幅完整的画上挖掉一块,留下的洞永远不会消失,只会用别的东西来填补,
比如困惑,或者另一种虚无。”“我宁愿要虚无!”她几乎尖叫起来,“只要忘了那天晚上,
忘了他的脸!多少钱我都付!”林刻沉默地看着她。他见过太多这样的眼神,
被记忆的毒蛇噬咬,宁愿断尾求生。他的能力“溯忘”并非治愈,更像是一种精神上的截肢。
“过程你会保持清醒,我需要你精准地回忆并锁定那段记忆。代价是……”林刻顿了顿,
“你会永久失去与这段记忆相关联的某种情感能力。可能是对特定食物的味觉,
可能是某段旋律带来的愉悦,也可能是……爱一个人的能力。代价是随机的,无法预知。
”陈薇惨然一笑:“我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好吧。”林刻叹了口气,示意她放松,
“看着我。”他的双眼深处,仿佛有银色的漩涡开始缓缓旋转。陈薇的目光被吸了进去,
意识逐渐模糊,又异常清晰。她被迫再次回到了那个噩梦般的夜晚——丈夫的背叛,
激烈的争吵,冲出门后的车祸,刺耳的刹车声,冰冷的雨滴,
还有那摊在路灯下不断蔓延的暗红……林刻的“视野”里,
那段记忆如同一条腥红、扭曲、散发着痛苦和恐惧气息的丝带,深深缠绕在陈薇的意识核上。
他的意识化作无形的手,小心翼翼地剥离它。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代价。不是味觉,
不是听觉。是“信任”。与这段记忆核心情感“背叛”直接挂钩的,
是她未来对他人建立信任的能力。林刻犹豫了。剥夺这项能力,
几乎等于剥夺了她未来获得幸福的所有可能。但委托人的意愿是绝对的。这是他的原则。
剥离完成了。那段血色的记忆丝带在他指尖化为虚无。与此同时,
陈薇眼中某种微弱的光亮也彻底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底的、空洞的平静。她站起身,
眼神不再痛苦,但也失去了所有温度,像看陌生人一样对林刻点了点头:“谢谢医生,
我感觉好多了。”语气平直得像一条直线。付账,离开。没有一丝留恋。林刻瘫坐在椅子上,
太阳穴突突地跳着。每一次使用能力,他都会短暂地承载那些被删除的记忆和情感。此刻,
他胃里翻涌着背叛的苦涩和车祸瞬间的极致恐惧。更让他心悸的是陈薇最后那双空洞的眼睛。
他再一次问自己:这到底是救赎,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谋杀?桌上的内部电话响了,
前台提醒他:“林医生,有一位先生没有预约,但坚持要见您,他说……他姓秦。
”林刻的心猛地一沉。姓秦。他认识的人里,只有一个姓秦的,
是他最不愿见到的人——秦峰,他曾经的搭档,也是“异能管控局”的外勤探员。门被推开,
一个身材高大、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但眼神锐利如鹰。
“好久不见,‘忘忧屋’。”秦峰用了林刻在局里的旧代号。“我退休了,秦探员。
”林刻冷淡地说。“退休?你的能力可没退休。”秦峰自顾自地坐下,扔过来一个档案袋,
“看看这个。”档案袋里是几张照片,拍的是几个不同的人,有男有女,
他们的共同点是眼神都和陈薇一样,空洞、冷漠,像被抽走了灵魂的玩偶。
照片下方标注着他们的名字和信息,旁边都有一行小字:疑似接受过非法记忆干预。
“这几个人,在过去两个月里,都变得……像是换了个人。情感缺失,行为模式极端变化。
我们追查到一个地下黑市医生,但他只是个中间人。”秦峰盯着林刻,“他说,
买家指定要最顶级的‘删除师’,风格很像你。”“不是我。”林刻断然否认,
“‘溯忘’的痕迹独一无二,你们应该能检测出来。”“是的,痕迹不同,更……粗糙,
更暴力。像是一件劣质的仿品。”秦峰身体前倾,“但这模仿的是谁?整个华东地区,
有能力进行这种精准记忆删除的,除了你,还有谁?”林刻感到一股寒意。
有人不仅在用类似的能力作恶,还在刻意模仿他的风格,把黑锅引到他头上。
“局里认为你可能是源头,或者至少知情。”秦峰的语气严肃起来,“老搭档,给我点线索。
否则下次来的就不是我了,而是‘清理部门’。”林刻沉默了。他想起最近几次使用能力时,
偶尔会感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阻滞感”,仿佛在记忆的深海里,还有另一张网在同时打捞。
他原本以为那是过度使用的副作用。现在想来,那更像是……窥探。有人在通过他的能力,
窃取那些被删除的记忆碎片?秦峰留下档案和一句“好自为之”后离开了。林刻无法再平静。
他调出最近所有进行过“特殊疗程”的客户记录,一个个重新审查。
当他翻到一个网名为“墨客”的匿名客户时,他的手指停住了。
这个客户一周前通过加密渠道联系他,要求删除一段关于童年宠物死亡的记忆,
代价是失去对巧克力的味觉。当时林刻觉得这个委托古怪但并无危险。现在,
他试图在记忆中回溯“墨客”的删除过程。猛地,
一阵剧烈的、从未有过的刺痛钻入他的大脑!仿佛有一根冰冷的针顺着当时能力的轨迹,
反向刺入了他的意识!一幅画面强行在他脑中炸开:那不是客户的记忆!
那是一个昏暗的房间,房间里挂满了屏幕,屏幕上闪烁着的,
车祸、“墨客”死去的金毛犬、还有其他许多陌生的痛苦面孔……像一个扭曲的记忆陈列馆。
屏幕前,坐着一个身影模糊的人,正陶醉地“品尝”着那些痛苦的记忆。
他感受到了林刻的“窥视”,缓缓转过头,露出一张被阴影遮盖的脸,
嘴角却勾起一个清晰而贪婪的笑容。
一个无声的信息顺着那根冰冷的“针”传递过来:“你终于发现了,同行。
你剥离得那么精致,剩下的‘痛苦’最为纯粹……真是上等的食粮。感谢你的‘投喂’。
”林刻猛地切断连接,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陷阱!那个“墨客”委托本身就是一个陷阱,
一个对方留下的后门程序,旨在连接他的意识!这个“模仿者”的能力不是删除,
是窃取和吞噬!他以他人的痛苦记忆为食粮,并能在受害者意识中种下空洞,
将其变为情感缺失的傀儡!而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
成了他的“供应商”和完美的替罪羊。愤怒和一种被亵渎的恶心感在林刻胸中翻腾。
他的能力本意是终结痛苦,却被扭曲成了制造更大悲剧的工具。门外,雨下得更大了。
霓虹灯的光芒在积水中扭曲变形。林刻走到窗边,看着玻璃上自己冰冷的倒影。他知道,
退休生活结束了。他必须找到这个窃贼。不仅是为了自证清白,更是为了那些被他掏空的人,
比如陈薇。这一次,他不再需要客户委托。他要为自己,做一次“记忆删除”。
目标是找到并彻底删除那个以痛苦为食的幽灵。他深吸一口气,
眼中那银色的漩涡再次缓缓转动,但这一次,不再是平和地剥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