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葩一屋人
汤锅里放着一个汤勺,每个人都拿着它喝汤。有的人在汤勺上还舔了舔。
小姑子对着墙壁指手画脚,自言自语,
面目狰狞!大哥一紧张就低头念【易经】!1我第一次踏入杜家大门时,
就被玄关处整齐排列的拖鞋阵势吓了一跳。七双拖鞋,颜色从深到浅排列。
每双之间的间距像是用尺子量过一般精确。“新媳妇,这是你的拖鞋。
“婆婆从塑料袋里掏出一双灰扑扑的布鞋,鞋面上还有洗不掉的油渍。“隔壁王奶奶给的,
她孙子穿小了,我特意给你留着。“我低头看着脚上刚买不久的红色皮鞋,
突然觉得它们鲜艳得刺眼。那天晚上。我得知了杜家的第一条规矩:新衣服是浪费,
别人给的才是宝贝。2我的丈夫杜亮是家里的小儿子,五十五岁,比我大二十岁。
媒人说他是老实人,在国企做会计,有房有车。我三十五岁,带着三岁的女儿贝贝,
从县城嫁到这座城市,本以为找到了依靠。婚后第三天。
我发现杜家的生活像一台精确到秒的古老座钟,每个人都扮演着固定的齿轮角色。清晨五点。
八十岁的公公准时起床,轻手轻脚下到地下室。开始他神圣的工作--折叠全家人的衣服。
那些衣服大多褪色变形,领口袖口磨出了毛边。但在公公手中,它们被叠成大小一致的方块,
像军营里的被褥。“生活要有仪式感。“公公总是这么说,布满老年斑的手抚平每一道褶皱,
然后将这些“豆腐块“送到每个人的房间门口。
我第一次看见他跪在地上整理我那件起球的毛衣时,差点哭出来。
3早餐通常是昨晚的剩饭加水煮成的稀粥,配一碟咸菜。七个人围坐在老旧的红木圆桌旁。
桌上永远摆着那口让我作呕的汤锅--一口边缘掉瓷的大铝锅,里面飘着几片菜叶和骨头,
汤勺孤零零地浮在表面。“喝汤。“婆婆用筷子敲敲锅边,眼睛盯着我。我屏住呼吸。
看着公公先拿起汤勺喝了一口,用手背抹抹嘴,又把勺子放回锅里。接着是大哥杜申,
六十岁的退休教师,他喝汤时会闭上眼睛,仿佛在品尝什么珍馐美味。然后是我丈夫,
他喝完后习惯舔舔勺子...轮到我的时候,我装咳嗽,把汤勺传给了小姑子杜瑶。
五十岁的杜瑶在电子厂做质检员,是家里的“女王“。她接过汤勺时冷冷地扫了我一眼,
那眼神让我想起小时候在动物园见过的老虎。4“厂里新来的主管今天又找我麻烦。
“小姑子突然把汤勺重重扔回锅里,汤汁溅到桌布上,
“她以为她是谁?不过是个靠关系上位的**!“全家人的筷子都停了下来。
婆婆赶紧给女儿夹了块最大的咸菜。公公低头假装没听见。
大哥开始小声背诵《易经》里的句子。我丈夫则站起身,去厨房泡咖啡。“妹妹,喝点热的。
“杜亮把咖啡放在杜瑶面前,声音温柔得像在哄孩子。小姑子看都没看那杯咖啡。
继续她的控诉:“还有产线上的小张,故意把不良品放过去,
害我被扣分!这些人都是串通好的!”我低头数着碗里的米粒,感觉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这样的场景每天都会上演。小姑子把她生活中的所有不如意都倾倒在这张饭桌上。
而全家人像对待易碎品一样小心翼翼地安抚她。5饭后。我主动收拾碗筷。
婆婆神秘兮兮地拉住我:“小柔,我给你带了宝贝。“她从口袋掏出一把干瘪的红辣椒。
得意地说:“隔壁老刘家阳台种的,我看快枯了,就摘了些。
你不是爱吃辣吗?“我盯着那些蔫巴巴的辣椒,想起家乡菜市场里鲜艳欲滴的新鲜辣椒,
喉咙一阵发紧。“谢谢妈。“我挤出一个微笑,把辣椒放进橱柜最里面。
集“来的“宝贝“--过期的调味料·邻居丢弃的罐头·超市处理的临期食品...6白天。
家里静得可怕。公公在地下室继续他的折叠事业。大哥关在房间里研读>。
婆婆坐在阳台上缝补永远补不完的旧衣服。而我丈夫则去上班。只有我和贝贝在家,
我们像两个误入博物馆的游客,不敢碰任何东西。“妈妈,
为什么姑姑不让我玩拼图?”贝贝抱着她唯一的布娃娃,那是我从老家带来的,
已经洗得发白。“因为那些是姑姑的宝贝。“我摸摸女儿的头发,
想起杜瑶房间里那整面墙的拼图和书。上周贝贝不小心碰倒了一盒拼图,杜瑶尖叫着冲过来,
把贝贝吓得尿了裤子。下午三点。我开始准备晚餐--杜家一天中唯一正经做的一顿饭。
冰箱里有几条冻得硬邦邦的鱼,我拿出来解冻。这时杜瑶突然出现在厨房门口,她今天调休。
“你应该先吃罗非鱼。“她指着冰箱,“那条鲳鱼还能再放几天。
““我看鲳鱼已经冻了很久...“我小声辩解。
杜瑶的眼睛立刻瞪大:“这个家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她砰地关上冰箱门,
声音大得整栋房子都在震动。晚餐时,杜瑶没有上桌。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摔东西的声音不时传来。全家人吃得心不在焉,公公几次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我去看看妹妹。“杜亮放下筷子,端着一碗饭上楼。几分钟后,他空着手回来,
对我摇摇头:“她说不想吃,让你以后别自作主张。“那晚。我躺在西侧的小房间里,
听着东侧丈夫的鼾声和中间杜瑶房间里传来的咒骂声。眼泪无声地浸湿了枕头。三个月前。
我还是个爱说爱笑的女人。喜欢穿鲜艳的裙子。会给自己和女儿编漂亮的辫子。
现在的我穿着邻居给的旧衣服,头发随便扎成一团,连笑都变得小心翼翼。7第二天是周六,
下雨。杜瑶下班回来时鞋子全湿了。
红绿灯!该死的公交车!“令我震惊的一幕发生了:八十岁的婆婆·六十岁的大哥和我丈夫。
每人拿着一个吹风机,围在玄关为杜瑶吹那双已经开胶的工作鞋。杜瑶站在那里,
像个女王接受臣民的服侍。“她就这一双鞋,明天还要穿。“婆婆看我站着不动,解释道,
“你也来帮忙啊。“我机械地走过去,接过丈夫手中的吹风机。
热风烘烤着廉价人造革散发出的气味让我作呕。
但我更恶心的是自己正在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那天晚上,我给贝贝洗澡时,
发现她在模仿杜瑶说话的语气。“妈妈笨死了“三岁的孩子皱着眉头,
学着小姑子指手画脚的样子,
“连衣服都不会叠!公公说衣服要这样折!“她的小手笨拙地模仿着公公叠衣服的动作,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疼。更可怕的是,洗完澡后,杜亮真的用贝贝的洗澡水接着洗了自己。
“省水。“他笑着说,好像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深夜,我偷偷打开手机相册,
翻看从前和女儿的照片。照片里的我们穿着颜色鲜艳的衣服,在阳光下笑得那么开心。
我摸了摸屏幕。突然意识到。那个快乐的自己正在这个古怪的家庭里慢慢死去。
8转折发生在两周后。那天杜瑶又在饭桌上发脾气,因为大哥不小心用了“她的“牙膏。
她尖叫着把筷子摔在地上,然后冲到一楼客厅,对着墙壁大喊大叫。
“你们都当我不存在!什么事都丢给我!错的永远是我!”我抱着吓哭的贝贝,
看着这个五十岁女人歇斯底里的表演,突然明白了什么。杜瑶不是这个家的女王,
她是被这个家扭曲得最严重的人。她用愤怒和控制来掩饰自己的恐惧。
而全家人用纵容来赎某种我还不明白的罪。那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杜瑶,
穿着褪色的衣服,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咒骂。醒来时,枕头是湿的,
一个声音在我心里越来越清晰:离开这里。第二天早上,趁全家人都在忙各自的事情,
我带着贝贝和我们的证件悄悄出了门。我们坐上了回我家乡的大巴,当车子驶出城市,
看到第一片绿色的田野时,贝贝突然说:“妈妈,你笑了。“是的,我笑了。
透过车窗玻璃的反光。我看到了久违的那个自己--眼角有笑纹,嘴唇上扬,
眼睛里新有了光。9三个月后,我在家乡的幼儿园成为一名幼师。虽然收入不高,
但足够我和贝贝生活。我们租了一间小这房子,刷成了明亮的***,买了新的床单和碗筷。